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白湖村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李四平家的小院却已经忙碌起来。
赵腊梅一边手脚利索地将最后几十个洗干净的鸡蛋码进垫着稻草的竹筐里,一边忍不住又念叨起来:“五百多个蛋,你小子可别给我砸手里!老老实实找个厂子上工不好吗?非学人家做什么生意……”
虽然嘴上这么说,老娘却用家里不多的积储又买了一批鸡蛋添了进去,凑够了五百个鸡蛋
李四平正费力地将沉甸甸的竹筐搬到那辆破旧的手推平板车上,闻言只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您就放心吧。您儿子的手艺,您还不知道?保证一个都剩不下。”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满满一车的鸡蛋,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行程。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以前没个正形!”赵腊梅瞪了他一眼,还想再说,却被李四平打断。
“好了娘,今天您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甭跟我跑这一趟了,累得慌。”
李四平扶住老娘的肩膀,把她往屋里推,“等我回来,给您买好吃的。”
赵腊梅拗不过儿子,嘴上骂着“死孩子,谁稀罕你的好吃的”,脚步却停了下来,看着儿子拉着平板车,吱呀吱呀地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小儿子,以前是混账了些,可最近……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李四平拉着车,脚步却异常轻快。路边的泥土气息混着青草香,涌入他的鼻腔,这真实的味道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谁能想到,他李四平,在经历了后世几十载沉浮,看尽世态炎凉之后,竟有机会回到这八十年代初,一切才刚刚起步的时候?
老婆虽然还在怄气,但人还在;爹娘身体硬朗;两个娃娃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弥补。
这重来一次的人生,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一次,他绝不能再活成个笑话。
县城的集市比村里热闹百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李四平找了个不错的位置停下车子,不慌不忙地支起一个小煤炉,架上小铝锅。
他没有像其他卖鸡蛋那样干吆喝,而是从容地取出家里带来的卤料包,又拿出几个空罐头瓶,里面是他提前熬好的酱色老卤。
当锅里的水开始冒起热气,他将一部分鸡蛋磕入水中,做成荷包蛋,另一部分则煮熟后轻轻敲裂外壳,投入翻滚的卤汁中。
很快,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香气开始弥漫开来。茶叶、香料、酱油混合着鸡蛋本身醇厚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盘旋,霸道地钻入每一个经过的人的鼻腔。
这年头,大家肚子里都缺油水,对这等香气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诶,小伙子,你这卖的是啥蛋?咋这么香?”
一个穿着工装模样的中年男人最先被吸引过来。
“茶叶蛋,五香荷包蛋,一毛一个,尝尝?”
李四平笑着用筷子夹起一个色泽酱红、裂纹里浸满汤汁的茶叶蛋,递过去。
男人接过,吹了吹气,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蛋白弹牙,蛋黄入味,混合着卤汁的咸香,让他眼睛一亮:“唔!好吃!给我来五个!”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那锅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卤蛋和荷包蛋,成了集市上最亮眼的招牌。
不到中午,五百多个鸡蛋竟然销售一空!
后面来的没买到的,还满脸遗憾地问明天还来不来。
李四平数着手里皱皱巴巴,却沉甸甸的毛票和块票,除去成本,净赚了将近二十五块!
这在那个人均月收入几十块的年代,绝对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这只是开始。
揣着这笔“启动资金”,李四平没有耽搁,他先去了供销社。
看着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他目标明确。
“同志,买面粉,二十斤。”他递过钱。“粮票呢?”售货员抬了抬眼皮。
“没票,按议价买。”李四平平静地说。一毛五一斤,二十斤面粉花了他三块钱。
接着,他又花了一元钱,买了一袋约莫一斤重的酵母粉。
想了想,他又称了几两奶糖,用印着红双喜的油纸包好,小心地揣进怀里。
甜味,总能让人心情变好,尤其是孩子。
随后,他拉着平板车车去了肉联厂。
肥瘦相间、层次分明的五花肉挂在铁钩上,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师傅,来八斤这块。”他指着那块最好的。
“一块钱一斤,八块。”
穿着胶皮围裙的师傅手起刀落,一块沉甸甸、红白分明的猪肉便过了秤。
买完这些核心食材,李四平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拉着平板车车,迎着午后有些西斜的日头,踏上了回村的路。
他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田野景象,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包子、馒头、烧麦、发糕、蒸饺……这条路,能不能赚钱,就看手艺。
而手艺,融合了前世经验的他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的把握。
远远的,白湖村村口那棵老槐树的轮廓清晰起来。
树底下影影绰绰聚着几个人,那是村里的“信息交流中心”。
李四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根上,心不在焉地和人搭着话的老娘赵腊梅。
他知道,娘这是不放心,早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平板车轱辘压过土路的声音引起了树下人的注意。
“李老婆子,你看看那不是你家李老小回来了吗?”有人用手肘碰了碰赵腊梅。
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揶揄响起:“呀,你家小儿子现在是不是发了,买了这么多东西,赌牌赢了?”
赵腊梅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村里人,面子上打着招呼,背地里都在笑话她家小儿子不务正业,是个做白日梦的二流子。
虽然她自己也恨铁不成钢,天天骂,可自己的孩子,自己骂得,别人说三道四,她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
李四平拉着平板车到了近前,脸上是混不吝的笑容,仿佛根本没听出那些话里的讽刺:“呦,这么热闹呢?”
“李老小,上哪儿去啦?”有人问。
“去了趟县城。”李四平答得简单。
“呦,是去做生意吧?”
那个嘴欠的又开口了,特意加重了“做生意”三个字。
毕竟,“做生意”和“发财”这几个词,从李四平二十岁出头就开始挂嘴边,喊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影,早成了白湖村经久不衰的笑话。
李四平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转向脸色不太好的赵腊梅,语气轻松带着点亲昵:“娘,上车吧,我们回家,还得做午饭呢您老。”说着,还冲他娘笑盈盈地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