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清晨，天光还未大亮，白湖村沉浸在一年中最宁静也最充满期待的时分。李家二层小楼里，李四平被窗外零星的鞭炮声吵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迷迷糊糊、摇头晃脑地往堂屋走，想去倒杯热水。
刚踏进堂屋，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情形，胳膊就被人一把拽住，拉到了靠墙的角落。
李四平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睡意都被吓跑了一半。他定睛一看，拽他的是母亲赵腊梅。老太太脸上带着一种过年时特有的、混合着忙碌与谨慎的神态。
“妈，怎么啦？大早上的，神神秘秘的。”李四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妈。
赵腊梅压低了声音，尽管堂屋里此刻并没有旁人：“跟你说个正事儿。今晚就年三十了，你今年生意好，赚了钱，得多准备几个红包，懂不？”
李四平眨巴着还没完全清明的眼睛：“啊？我知道啊，青青秀秀，大哥家晓峰晓山，不都准备了吗？”
“光这几个哪够！”赵腊梅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姐家那几个外甥，今年虽然没过来团年，但按规矩，你这当舅舅的，红包也得备着，托人带过去或者年后补上，都是个心意。还有，家里这些帮忙的、走动勤的亲戚家的孩子，见了面，你能空着手？都得预备着！家里自己这几个孩子更不用说了，红包要厚实点！”
李四平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原来是老娘在提点他人情世故。他挠了挠他那头乱发，笑了：“哎哟我的老娘诶，你就为这事神神秘秘把我拉过来啊？我知道！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混小子呢？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厚厚一叠新票子，够发！”
赵腊梅仔细瞅了瞅儿子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敷衍，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行，你心里有数就行。我这不是怕你忙忘了嘛！成了，你赶紧洗漱去，今天活儿还多着呢！” 说完，赵腊梅风风火火地转身，又扎进厨房忙活去了。
李四平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温暖。他正准备去洗漱，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稚嫩的男孩声音：
“小叔！”
李四平回头，只见大哥家的大儿子，十岁的李晓峰，像个小炮弹似的，“哒哒哒”地从院里跑了进来，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兴奋红光。他身后，跟着他八岁的弟弟李晓山，还有背着手、笑眯眯走进来的李老头。
“哟，你们两个臭小子过来啦！”李四平看到两个侄子，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大哥李老大和嫂子在县城帮他打理卤味店，平时两个孩子跟着父母去县城上学，放假了就爱往他这跑。
“小叔，你是刚起床吗？”李晓峰仰着头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崇拜的小叔，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
“小叔，你吃早饭没？”“小叔，你今天出去吗？”“小叔，你今天出去开车吗？开车的话。带上我好不好？” 活脱脱一个小话痨。
李四平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李晓峰的脑袋：“晓峰，咱慢点问啊，你让小叔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呢？”
听到男神小叔亲昵地叫自己“晓峰”，小家伙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暂时安静了下来。
李老头看着孙子这模样，呵呵一笑，径直去堂屋八仙桌旁坐下喝茶了。李晓峰和李晓山兄弟俩则像两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叔身后。
“小叔，”这次是李晓山开口，他声音稍微小一点，带着点腼腆，“爷爷说你做了我最喜欢吃的酱猪蹄，是真的吗？”
“是的呀，晓山，”李四平弯下腰，看着小侄子，“不过咱早餐不吃那么油腻的猪蹄哦，留着中午晚上吃，好不好？”
“好！”李晓山乖巧地点头。
“小叔，我们一会儿还放鞭炮好不好？”李晓峰又找到了新话题。
“好，等吃完饭，太阳出来了，小叔带你们去放。”
“小叔，我们中午吃红烧狮子头好不好？我妈上次也做了红烧狮子头，但是没小叔做的好吃。”李晓峰继续点菜。
李四平被逗乐了：“哈哈，好！中午就让你四婶做红烧狮子头！”
这时，陈桃端着刚烙好的鸡蛋饼从厨房出来，赵腊梅也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盘刚出锅、滋滋冒油的生煎包。看到两个孙子，都笑了起来。
“哟，晓峰晓山来啦！”陈桃温柔地招呼。
“奶，小婶。”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叫人，很有礼貌。
赵腊梅看着孙子，眼神慈爱：“乖，都没吃早饭呢吧？快洗手去，今天有鸡蛋饼，有生煎包，还有你小婶刚煎的肉肠，可香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跑去洗手了。
吃过一顿热闹又丰盛的早餐，李家小院便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有人拿着长扫帚和鸡毛掸子打扫房梁门窗的角落，有人清洗着晚上团年饭要用的各式餐具，厨房里更是热火朝天，赵腊梅和陈桃已经开始准备各种复杂的食材。
赵腊梅尤其忙，她不仅是总指挥，还承担着一项重要的“外交任务”。她把几个半大的孩子，包括李晓峰李晓山，还有邻居家过来玩的孩子，使得团团转。
“晓峰，把这碗刚炸好的肉丸子给东头你三奶奶家送去！”
“晓山，这盘酥肉端去西边你五叔公家，小心点，别撒了！”
赵腊梅自己又弄了李氏卤菜给各家送去。
孩子们端着一个个碗盘，像一群快乐的小蜜蜂，穿梭在村巷里。这就是质朴的乡村情谊，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不忘给左邻右舍送上一份，分享的不仅是食物，更是那份浓浓的人情味。收到东西的人家，也会回赠一些自家做的吃食，或者抓一把糖果塞到孩子口袋里，满口都是感谢和祝福的话。
李四平也没闲着，他负责技术活和力气活。检查了电路，又把晚上要用的两个大铜火锅擦得锃亮，备足了炭火。
下午的时候，他搬出梯子，在大门口和院门口挂上了两对大红灯笼，灯笼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瞬间增添了浓得化不开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