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妤看着被自己放回茶几上的那支烟，又抬眼瞟了一下对面吞云吐雾、神色莫测的哥哥，心里那点被看穿的窘迫和紧张，突然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噗”地泄了气。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破罐子破摔般，伸手又将那支烟拿了起来。
反正……都被看穿了，还有什么好装的？
她熟练地将烟叼在嫣红的唇间，身体微微前倾，拿起茶几上那个造型别致的打火机，“啪”一声点燃。
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烟丝，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她深吸一口，然后仰头，缓缓吐出一缕灰白色的烟雾，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与她身上那件清纯的白色连衣裙形成了强烈的、带着叛逆意味的反差。
整个过程中，季思寒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出言制止或教训，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只是在那烟雾升腾而起时，他深邃的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不是厌恶，也不是赞同，更像是一种……了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纵容的平静。
他知道，他这个妹妹，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他跟在她屁股后面、怕她摔着碰着的小丫头了。
她在国外独立生活了这么多年，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会有自己的情绪和压力。
抽烟，或许是她排解的一种方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要不过分，不影响健康，他懒得去管，也尊重她的隐私。
季思妤吐完烟圈，偷眼看了看哥哥的反应，见他没什么表示，心里最后那点忐忑也消失了，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惫懒地靠进了柔软的沙发背里。
指尖夹着烟，姿态随意，倒是褪去了刚才那层刻意维持的“乖巧”，显露出几分与她年龄相符的、带着点颓废感的真实。
“啧，这烟……”
季思妤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评价道：“没我常抽的那个牌子顺口，有点冲。”
季思寒闻言，挑了挑眉，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才淡淡开口，声音带着烟熏后的沙哑：“女孩子，少抽点。”
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责备，更像是一种惯例式的提醒。
“知道啦，啰嗦。”
季思妤撇撇嘴，语气带着点娇嗔，但眼底却闪过一丝轻松。
哥哥这个态度，让她感觉很舒服，没有压力，就像……就像小时候她偷偷穿母亲的高跟鞋被他发现，他也只是淡淡说一句“小心摔跤”一样。
气氛莫名地缓和了下来。
之前那种因久别重逢而产生的生疏和拘谨，在这场关于烟的、心照不宣的“坦白”后，悄然消融了不少。
“这次回来，待多久？”
季思寒换了个话题，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上。
“看母亲情况吧。”
季思妤脸上的轻松收敛了些，染上一抹忧色：“要是母亲没事，我可能待一阵子就走。”
“要是……情况不好，我就多陪陪她。”
她顿了顿，看向季思寒：“哥哥，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了？”
“我打电话问父亲，他也说得含糊不清的。”
季思寒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神微暗，但很快恢复平静，语气听不出波澜：“老毛病了，忧思过重，需要静养。”
“你别太担心，有医生在。”
他避重就轻，没有提及祖父可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没有说这病很大程度上是因他而起。
有些黑暗，他一个人背负就够了，没必要让这个心思相对单纯的妹妹也跟着担惊受怕。
季思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但见哥哥不想多说，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希望母亲快点好起来吧。”
她转移了话题：“对了，哥哥，我听说……你跟裴家那个婚约，黄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点八卦和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季思寒瞥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淡淡反问：“你消息倒灵通。”
“那是！”
季思妤有点小得意，又吸了口烟：“圈子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谁不知道。”
“不过……哥，你真不喜欢那个裴雪蘅啊？”
“我觉得她人还挺好的，温温柔柔的。”
“好不好，跟喜不喜欢是两回事。”
季思寒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季思妤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所以……是因为……‘那位’？”
她虽然刚回来，但显然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温清凝的风声。
季思寒没有回答，只是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
季思妤立刻缩回脖子，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但眼睛里闪烁的八卦之火却更旺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没再继续这个敏感话题，转而聊起了她在国外的一些趣事，抱怨课业繁重，吐槽遇到的奇葩室友，分享旅行见闻。
季思寒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或者在她讲到好笑处时，嘴角会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一下。
兄妹俩就这样，在弥漫的烟雾和昏黄的灯光下，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着几年未有的、难得的、放松的闲聊。
暂时抛开了家族的纷争，母亲的病情，婚约的烦恼，仿佛只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兄妹。
这一刻的宁静和温情，在这个冰冷压抑的季家老宅里，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短暂。
他们都心知肚明，一旦离开这个角落，面对外界的风雨，他们各自需要承担的压力和做出的选择，将会无比沉重。
但至少在此刻，这份难得的、卸下伪装的兄妹闲话，成了暗夜中一丝微弱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