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被毁的噩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瞬间抽干了李家村所有的活力。哭声、骂声、绝望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近乎殉葬般的悲恸氛围中。几个承受不住打击的老人,当场晕厥过去,被家人手忙脚乱地抬回屋里。狗娃爹双目失神地坐在田埂上,望着那片废墟,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孙福的毒计,不仅仅在于毁灭物质,更在于摧毁精神。他就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所有敢于跟随李玄的人:反抗,就是这样的下场!希望,就是这样的虚幻!
李玄站在一片狼藉的药圃边,身形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村民们那如同实质般的绝望气息,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希望被硬生生掐灭的痛苦,需要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来抚慰和替代。
他沉默着,没有去追查凶手的踪迹(答案不言自明),也没有发表慷慨激昂的复仇宣言。他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入了那片被践踏的泥泞之中。
他弯下腰,不顾污秽,用那双曾经炼丹、引导气感的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断茎残叶。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他将一株被踩倒但根系似乎还未完全断绝的薄荷,轻轻扶起,用手将周围的泥土压实;他将那些被丢弃、沾满泥污的黄精根茎,一一捡拾起来,仔细检查,寻找任何可能存活的迹象。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我还没有放弃。
起初,村民们只是麻木地看着他。但渐渐地,李玄那沉默而执拗的身影,像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他们早已冰冷的心田上。
狗娃爹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走到李玄身边,闷声不响地也开始清理。他动作粗暴,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但却异常坚定。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受到感召,越来越多的村民,默默地加入了进来。没有人指挥,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清理泥土的沙沙声。妇女们含着泪,小心地分拣着还能辨认的草药;孩子们也跟着大人,用小手捡拾着较小的碎石。
一种悲壮而温暖的力量,在这片被摧毁的希望之地上悄然凝聚。绝望的阴霾,并没有散去,但却被一种同舟共济、誓不低头的坚韧所穿透。
就在这时,村里最年长、平日很少出声的七叔公,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捧着一个陶罐,里面是他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喝的一点粗盐。
“玄娃子……”七叔公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拿去,化水,给这些苗子……浇上一点……兴许,还能活过来几棵……”
这罐粗盐,在此刻,比黄金还要珍贵。它代表的,是这位老人压箱底的支援,是全村人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信任。
李玄抬起头,看着七叔公浑浊却坚定的眼睛,看着周围一张张沾满泥土、却重新焕发出不屈光芒的脸庞,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郑重地接过那罐盐,深深一躬:“多谢七叔公!多谢诸位乡亲!”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孙福以为毁了这片药圃,就能毁了咱们!他错了!”
“他毁掉的,只是地上的苗!只要咱们的心没死,只要咱们这双手还能动,这片地,就还能再长出苗来!而且,会长得更好,更壮!”
“从今天起,我李玄在此立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大家的希望再次落空!药圃,我们不仅要重建,我们还要守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孙福会来阴的,我们就不会防吗?!”
“对!守护!”
“跟狗日的孙福拼了!”
“李玄先生,我们听你的!”
群情激昂,之前的绝望被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绝所取代。当晚,不用李玄组织,以狗娃爹为首的青壮们就自发地商议起来,制定了夜间巡逻守护药圃的计划。他们轮流值守,拿着锄头、棍棒,点燃篝火,如同守护自己的家园和生命一样,守护着这片刚刚经历了劫难、正在艰难重生的土地。
李玄看着篝火旁那些警惕而坚定的身影,感受着村民们与他之间那种历经磨难后愈发牢固的情感纽带,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力量。这份在绝境中迸发出来的温情与守护,远比任何丹药和功法,都更让他感到自己“道”的意义。
他的根,已经和这个村庄,和这些朴实而坚韧的灵魂,深深地缠绕在了一起。孙福的毒计,非但没有击垮他们,反而让他们凝聚成了一个更加坚固、更加无畏的整体。
(第2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