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后山那片曾被视作不毛之地的碎石坡,此刻却成了所有村民目光汇聚的焦点,承载着挣脱枷锁、开辟生路的全部希望。
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去,空气中还带着料峭的春寒。以狗娃爹为首的几十个青壮村民,已经扛着简陋的锄头、铁锹,聚集在了坡地下。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麻木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疑虑、狠劲与微弱期盼的复杂神情。这是一场赌博,赌上的是他们的力气和信任,赢回的,可能是子孙后代不再受制于人的未来。
李玄站在坡地高处,清瘦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他看着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碎石遍布,土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只有些顽强的杂草在石缝间挣扎求生。在他的“内视”感知中,这片坡地的“地气”(灵气)确实远比山林深处稀薄、滞涩,如同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
但这并非绝路。《丹道浅要》中除了记载丹药配方,亦有涉及“地脉”、“蕴灵”的粗浅论述。他深知,地气并非一成不变,可以通过引导、汇聚,甚至以自身为引,进行微弱的滋养。
“乡亲们!”李玄的声音清越,穿透晨雾,“这片地,瘦!但它的根子没坏!只要我们肯下力气,把它肚子里的石头捡干净,给它喂饱了肥,它就能给我们长出救命的药材,长出咱们的硬气!”
没有更多煽动性的话语,他率先走下高坡,捡起一把沉重的锄头,对准一块深嵌在土中的顽石,用力刨了下去。“铛”的一声,火星四溅,虎口被震得发麻。但这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村民们见状,不再犹豫,纷纷行动起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嘿呦嘿呦的号子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男人们负责清理碎石,开挖排水沟渠;妇孺们则跟在后面,仔细地将翻出的草根、石块捡拾出来。没有人偷懒,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破旧的衣衫,手掌磨出了水泡,但没有人抱怨。每一次挥动锄头,都像是在与过去的命运抗争;每一块被清出的石头,都像是从心口搬走了一块压抑的大石。
李玄没有仅仅指挥。他一边劳作,一边将体内那缕溪流般的气感,极其细微地、持续不断地通过双足导入大地。这不是为了瞬间改变什么,而是一种缓慢的、渗透式的“沟通”与“唤醒”。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沉睡的土地,在那微弱气感的刺激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回应”。一些原本板结的土块,在气感流过之后,似乎变得松软了些许;一些区域的“地气”,也开始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迹象。
同时,他亲自示范如何堆肥——将清理出的杂草、村民家中收集来的灶灰、人畜粪便混合,覆土密封,以其超越此界的知识,加速其发酵腐熟的过程。“这是土地的粮食,”他解释道,“地吃饱了,才有力气给我们长庄稼,长药材。”
几天后,当大部分碎石被清理,初步的田垄被开辟出来,第一批准备好的药苗——主要是生命力相对顽强的紫苏、薄荷幼苗,以及一些小心翼翼从山林边缘移栽过来的、带着原土团的黄精根茎,被运上了坡地。
播种的时刻,庄严而神圣。
李玄亲自示范,如何挖坑,如何放置幼苗,如何覆土,力道轻重都有讲究。他尤其重视那几株黄精,在将其放入土坑的瞬间,他屏息凝神,将体内近三分之一的气感,通过指尖,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其根系周围的土壤中。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黄精的根系仿佛活了过来,如同饥渴的婴儿,贪婪地吸收着那蕴含着生机的气感,甚至与他自身产生了一种微弱的、血脉相连般的共鸣。他“看到”那原本有些萎靡的根茎,似乎瞬间焕发出了一丝内敛的活力。
“活下去,”他在心中默念,既是对药苗,也是对这片土地,更是对眼前这些将命运寄托于此的村民,“我们一起,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
村民们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株嫩绿的幼苗栽种下去,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安置婴儿。当他们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在春风中微微颤抖的绿色小生命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在心中滋生。那不仅仅是作物,那是希望,是未来,是他们亲手创造的、属于自己的“道”的雏形。
夕阳的余晖将整片坡地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气息,与幼苗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每一个村民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充实而明亮的光彩。他们看着李玄,眼神里的信任变得更加深沉,那是一种共同经历过开荒破土、播种希望的战友般的情谊。
李玄站在地头,感受着脚下土地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生机,看着村民们眼中重燃的光芒,心中充满了平静的喜悦。他的“道”,不再悬浮于空中,而是真正地、深深地,扎根进了这片饱含汗水与希望的土地里。
(第1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