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仍记得血鹰残影消散前那声冷笑,“你们封得住一次又如何……”当时他只当是威胁,此刻望着田心扭曲的金光,才惊觉这预言正在成真。
稻田中央的金符还在流转,光字“真史永铸”如呼吸般明灭。李信靠着剑座喘气,掌心贴着地面,想确认地脉是否彻底安稳。可指尖刚触到湿土,一股异样的震颤顺着血纹窜上手臂——那不是文脉的温润流动,而是某种被强行扭曲的搏动,像有人在地下敲打一面破裂的鼓。
他皱眉,正要开口,莫离已经蹲下身,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别说话,你脸都白了。”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惯常的利落。银环在耳垂轻晃,发出极细微的鸣音,像是金属遇冷收缩时的轻响。李信没回嘴,他知道这丫头一旦耳朵响起来,就说明有事要炸。
果然,下一秒,田心那片金光忽然扭曲了一下,边缘泛起暗红,仿佛清水里滴进了陈年旧血。原本笔直上升的光柱开始打旋,越转越快,最终凝成一道缓缓下沉的血色漩涡,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四周的稻苗。
“封印松了?”李信低声道。
“不是松。”莫离盯着漩涡中心,“是被人从里面撬的。”
话音未落,李信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前一倾,右手死死抠进泥土。他眼前猛地一黑,随即被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冲刷——热带雨林的树冠层间,藤蔓缠绕着发蓝光的根系,叶片脉络中流淌着金属光泽;一座半埋地下的实验室,墙上刻满倒写的古文;操作台前站着个戴鬼面的身影,机械臂正将一株植物接入某种阵列……
而最深处的画面中,那些藤蔓的根部竟浮现出与稻田金光同源的血色纹路,如同活体血管般搏动,仿佛整片雨林本身就是一只沉睡巨兽的心脏。
“亚马逊……”他咬牙,舌尖一咸,竟是自己咬破了,“他们在拿转基因植物吸剑气!那些叶子根本不是叶子,是活体导线!”
莫离拧眉:“你看到什么了?”
“血鹰。”李信喘了口气,额角青筋跳动,“他还活着,而且不在国内。他在用陨铁基因改造植物,把整片雨林变成蓄能池——我们刚才封的星裂,说不定就是被那边抽走的能量撑开的。”
他越说越快,像在赶时间。考古人的本能让他自动拆解画面里的细节:藤蔓关节处的铆钉结构、操作台边角的鸩族图腾、植物根部与地脉连接的方式……全都能对上之前破解过的伪史文献。
“所以这不是终点。”他抬头看向南方天际,“是充电宝。”
莫离没笑。她盯着那血色漩涡,忽然抬手摸了摸后颈。当血色漩涡加速旋转时,疤痕突然传来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
就在这瞬间,她的耳环骤然投射出一片幽蓝的3d影像——那是亚马逊雨林的立体坐标,层层叠叠的藤蔓构成一个巨大祭坛轮廓。与此同时,李信掌心血纹浮现一道逆向罗盘印记,指针正与投影坐标呈180度对冲。
“Ω-7醒了。”她声音压得很低,“它在回应什么。”
“你芯片在指路?”李信盯着自己手背。
“它在躲你掌心的真史刻度!”莫离咬牙,“但它认得那个频率——那是我小时候手术室里的背景音。”
记忆如刀锋划过脑海:冰冷的金属台,头顶惨白的灯,穿白袍的人影围着她,耳畔是持续不断的蜂鸣。她记得那声音,像从深渊爬出的低语。一根细管插入她颈侧,剧痛袭来,紧接着,一段陌生的数据流强行注入意识——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尖叫,也听见某个遥远的声音说:“文明重启的钥匙,必须寄生在活体之中。”
她猛地闭眼,将那段画面压回黑暗深处。
“那正好,”李信冷笑,“把这群铁乌鸦引去该炸的地方!”
两人沉默了一瞬。风掠过稻穗,带起一层不自然的波纹,仿佛整片田都在不安地呼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轰鸣。
起初只是天边一点震动,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上百个黑点自夜幕中浮现,呈矩阵排列,迅速逼近。机身上缠绕着漆黑锁链,下方悬着球形装置,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正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胸闷的压迫感。
“直升机?”李信眯眼,“还是无人机编队?这造型也太赛博朋克了吧。”
“不是普通飞行器。”莫离拔出试心剑,剑尖微扬,“你看它们飞的轨迹——每架都卡在特定方位,像在布阵。”
她话音刚落,领航机群已压至低空。一股无形压力骤然降临,空气仿佛凝固。李信尝试调动血纹去感应文脉,却发现脑中一片滞涩,连《滕王阁序》的第一句都念不顺。
“磁暴场。”他反应过来,“他们在用强磁场封锁剑气传播路径——这帮人连我们靠古文放技能都知道?”
他心中飞速推演:磁场强度、阵列间距、能量衰减周期……目光扫过西侧机群,捕捉到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波动——每隔0.3秒,那里的力场会轻微松弛,如同心跳间隙。
“他们同步系统依赖中央主控,但远距离传输必然存在延迟。西侧三号位是信号盲区,只要干扰其相位校准模块,就能撕开缺口。”他默念,“等一个错拍。”
“知道又怎样,真当武脉是wi-Fi信号?”莫离冷笑。
她手腕一抖,试心剑轻鸣,银芒自剑脊蔓延而出,化作一道弧光直射领航机舱。可剑气刚离体三尺,便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轰然炸开,电火花四溅,震得她虎口发麻,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防反制?”她甩了甩发麻的手,“看来人家连我们的反击节奏都预演过了。”
“不止。”李信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先前星雨击落的直升机残骸碎片。他掌心血纹一闪,穿透金属表层——内壁并非文字,而是一幅以血墨绘制的缩小版星裂图,其结构竟与稻田金符完全嵌套,如同镜像拓扑。
更诡异的是,九枚毒镖的尾端刻着等比微雕,正是莫离后颈疤痕的纹路。当磁暴网再度扩张,残骸表面竟渗出新鲜血珠,沿着星裂图缓缓流动。
“伪史污染源。”他冷笑,“你们玄冥堂现在搞装备也走文化下乡路线?这漆都不环保。”
“现在怎么办?他们占高,占多,还占科技树顶端。”莫离握紧剑柄。
“那就让他们下来聊聊。”李信把碎片塞进背包,拍了拍灰,“我就不信,一百多架飞机,真能同时保持磁场同步——总有漏网之鱼。”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莫离一把拽住手腕。
“等等。”她盯着领航机舱,“玻璃在降。”
果然,那架为首的直升机前窗正缓缓下滑,露出半张青铜面具。鬼面在夜风中泛着冷光,右臂机械构造清晰可见,九枚毒镖隐于袖管深处。
就在那机械臂抬起的刹那,莫离耳环猛然震颤,与芯片产生共振,剧痛如电流贯穿颅骨。她眼前闪现一幅全息画面:幼年血鹰跪在实验室角落,看着研究员将一段陨铁基因注入藤蔓,藤蔓蠕动如蛇,墙上倒写的古文随之亮起。而在全球七大文明废墟的投影中,同样的血色纹路被悄然植入地脉节点——他的计划早已跨越千年。
金属质感的声音穿透电磁杂波,一字一句砸在稻田上空:
“你们修补的不过是历史残片,而我要铸造的……是能刺穿未来的剑。”
李信挑眉:“那就看看是你的机械剑锋利,还是老祖宗的文脉硬。”
“那是旧版本。”血鹰的声音毫无波动,“现在我要让剑自己长出来——在每一株植物里,在每一滴雨水中,在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莫离冷笑:“纵汝能篡稻穗筋骨,可改得来季风向南?”
“比他伟大。”鬼面微微偏头,“他只改水稻基因,我改的是文明基因。”
李信耸肩:“那你应该去申诺奖,而不是半夜开着百架飞机吓唬人。”
“我已经得过了。”血鹰顿了顿,“在没人记得的历史里。”
就在他说话的刹那,李信闭目凝神,血纹悄然感知磁暴网边缘的频率波动——每隔0.3秒,西侧阵列会出现一次微弱衰减,恰似心跳间隙。
“动手。”他低声。
莫离会意,猛然跃起,佯攻西侧机群,试心剑划出炫目银弧。磁暴网立刻响应,力场向西倾斜。但就在那一瞬,她耳环符文无声激活,一道隐形波纹直射东南角飞行器的磁场同步器,引发局部相位错乱。
“就是现在!”李信睁眼,右掌按地,《剑邑赋》第一句脱口而出:“昔有干将,采五山之铁精,候天地之精气……”
掌心血纹骤亮,一道金芒自地底冲天而起,精准击中东南角飞行器防护罩薄弱点。裂缝乍现,莫离剑势不变,借力突进,一剑刺穿球形装置外壳!
剑身银芒在接触瞬间骤然转为幽蓝,仿佛被雨林影像同化。藤蔓虚影自空中浮现,缠绕剑刃,如活物般攀附而上。绿色液体喷涌而出,沿钢索滑落,渗入泥土。就在接触地脉的刹那,稻田浮现层层雨林藤蔓虚影,金符文字开始扭曲,逐渐转为倒写古文。
更可怕的是,李信掌心血纹中竟有细小藤蔓逆向生长,如寄生根须般向上攀爬。他急忙运转《剑邑赋》封印,却发现最后一段文字在芯片声波干扰下,已被篡改为一段献祭咒文:“以真史为薪,燃新纪元之火。”
“他们在强行抽取封印余能!”莫离握紧试心剑,“再这么下去,地脉会倒灌!”
“那就打断他们。”李信深吸一口气,右眼仍有血痕未干,但他直接抹了把脸,“你主攻,我策应。”
话音落下,火光冲天,那架直升机当场失控,打着旋坠向远处山林。其余机群立刻调整阵型,磁暴网收拢防御,领航机舱内,血鹰鬼面不动,只淡淡吐出一句:
“第一回合,你们赢了。”
“这才哪到哪。”李信喘了口气,额头渗汗,“我们可是连论文答辩都敢现场改ppt的人。”
“下一招呢?”莫离退回他身边,剑尖滴落一缕黑油,“他们已经开始重组磁场频率了。”
“等。”李信盯着空中,“等他们犯错——一百多架飞机,总有谁跟不上节奏。”
话音未落,领航机舱忽然射出一道红光,直指稻田中心。李信瞳孔一缩,猛地将莫离推开。红光擦肩而过,轰在两人方才站立处,泥土炸开,露出下方断裂的青铜铭文。
土壤深处,荧光蓝液体缓缓渗出,如活物般自动汇聚,勾勒出亚马逊地图轮廓,中央一点红光闪烁,正是雨林祭坛所在。
“想杀我?”李信站稳,冷笑,“上次在东京湾你都没成功。”
“这次不一样。”血鹰的声音透过电磁流传来,“这次,我不需要亲手杀你。”
他抬起机械臂,指向南方,金属关节处浮现出与莫离耳环相同的鸩族图腾,而那机械臂上的铆钉纹路,竟与李信剑柄的陨铁纹完全重合。
就在这一刻,李信脚下影子突然拉长,覆盖整片稻田,影中浮现藤蔓吞噬楼宇的画面;天空裂痕处,隐约传来暴雨轰鸣,仿佛雨林风暴正穿越维度逼近。
“当亚马逊的伪史藤蔓缠住所有文明龙脉,地球就会变成我手里的转笔刀。”
莫离眯眼:“所以你是打算用整个地球当炸弹?”
“不。”鬼面轻晃,“我是让地球自己选择——于蜃楼幻影中醉生,抑或碎琉璃以铸新天。”
李信笑了:“你还真是个人才。”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背包,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那是他昨晚打印的《剑邑赋》全文,标红了所有易错字。
他撕下被血纹浸透的一页,墨迹在磁暴中悬浮而起,竟自行凝聚成一柄微型纸剑。然而就在成型刹那,Ω-7芯片释放的声波干扰使纸剑边缘扭曲,形如枯藤缠绕。
当血鹰宣言落下,李信猛然将纸剑刺向脚下水面倒影。
倒影中,血鹰的面容骤然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巨型藤蔓缠绕的李信分身,正跪在雨林祭坛中央,口中默念着那段被篡改的献祭咒文。
与此同时,树冠深处,一只黑豹缓缓立起,爪尖轻触水晶球。球中映出李信与莫离的实时影像,背景是稻田与坠毁的飞行器。粗布衣角自枝叶间垂落,沾着血渍,依稀可辨村民服饰纹样。
黑豹仰首,喉间滚动低吼,指令随树脉传入地下祭坛。
最后一句,随风而起:
“未来怕不怕——被自己写的史书反噬?”
纸片化作鸟群四散,其中几片裹着纸灰,悄然朝雨林方向飘去,如同归巢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