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碾过城门口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雪斋站在仓库门前,身上还穿着昨夜行动时的直垂,腰间双刀未卸。他没有回宅,也没有换衣,直接走向库门。亲卫跟在身后,手里捧着缴获的清单。
铜钱三串、丝绸八匹、铁炮三支、米粮八袋。这些东西堆在库房中央,像一堆刚从泥里挖出的杂物。雪斋扫了一眼,心里已经算好——这些不能留,必须立刻换成能吃能用的东西。
他叫来商队头目。那人五十岁上下,脸圆,手胖,常年做买卖练出来的笑容挂在脸上,可眼神总在躲。
“把这些全换了。”雪斋开口,“粟米二十车,铁料十吨,三日内到库。”
商队头目擦了擦额头的汗:“大人,最近米价涨了三成,现在买不划算。不如折现存着,等便宜些再进。”
雪斋没说话。他慢慢抬起右手,抽出“雪月”刀。刀未出鞘,只是轻轻搭在对方肩上。那重量让商队头目肩膀一沉,笑容立刻没了。
“按市价换。”雪斋声音不高,“粟米二十车,铁料十吨,三日内到库。否则,你走不出奥州一步。”
商队头目脸色发白,低头应道:“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雪斋收刀,只留下一句:“午时前签押换货文书。”
他转身走进库房,盯着那堆财货看了一会儿。浮财再多也没用,打仗靠的是粮食和铁。他知道南部家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动手只会更快更狠。他必须抢在这之前,把拳头打造出来。
正午前,换货文书签完。商队头目带着账房去了南市口,雪斋也随后赶到。
南市口是主城最大的交易地,平日喧闹,今天却冷清得很。几家米行门口空着,伙计站在檐下晒太阳,见官军来了也不迎。
雪斋命亲卫封锁巷道两端,自己提着文书走到第一家米行前。
“你们说库存不足?”他问掌柜,“那这后院马车装的是什么?”
掌柜支吾不答。雪斋让人打开一辆车上的麻袋,抓起一把米吹去浮尘,露出几粒发黑带霉斑的谷子。
“这种米也敢拿来充军粮?”他把米撒在地上,“全部退返。谁敢掺假,当场查封铺子。”
第二家米行立刻送来了新米,颗粒饱满,干燥无杂。雪斋点头,命账房记账入库。
铁料那边更麻烦。供应商说是冶炼周期长,只能交一部分生铁。雪斋让人搬来磁石,一块块试吸,又拿锤子敲打听声。结果发现三成夹渣,全是劣质铁。
“我说要十吨好铁。”雪斋盯着供应商,“你现在给我一堆废料,想糊弄过去?”
那人跪下求饶。雪斋没罚他,只说:“明天这个时候,十吨合格铁料不到,你的炉子就别开了。”
当天下午,第一批粮车进了城。二十辆牛车排成长队,每车都盖着油布,上面印着官府封条。百姓围在路边看,有人小声议论:“宫本大人这是又要打仗了?”
雪斋站在城门口看着车队入城,一句话没说。他知道这些人看得懂——有粮才有命,有铁才有兵。
天快黑时,锻冶坊外院终于响起了车轮声。
最后一辆铁料车碾过门槛,停在院子中央。雪斋早已等在那里。他脱了染灰的直垂,换上粗布衣,头发用布条简单扎住。
刀匠首领迎上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工匠,脸上全是炭灰和皱纹。
“大人,这么多料,三班倒也得半个月才能出完。”
“那就三班倒。”雪斋打断,“从今天起,每炉出刀不得少于十把。粮仓每日送饭三次,工钱加两成。”
刀匠迟疑:“炭火恐怕撑不住……山里伐木要时间。”
“我已经下令民兵上山砍木。”雪斋盯着他,“三天后我要看到新刀入库。缺料缺炭,唯你是问。”
刀匠低头应下,转身去召集工匠。
雪斋走进锻冶坊。炉火刚点起来,几座熔炉冒着红光。铁锤声响起,第一块铁胚被夹出炉口,砸在铁砧上,火星四溅。
他站在最靠近门口的炉子旁,看着学徒们轮流抡锤。节奏还不稳,有人快有人慢,但至少动起来了。
一名老铁匠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册子。
“大人,这是《锻冶要录》残卷,祖上传下来的。里面有几种叠打法,能增强刀身韧性。”
雪斋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纸张发黄,字迹模糊,但还能看清。
“你照着试试。”他说,“先做十把样刀,我要亲自验。”
老铁匠点头离开。雪斋坐在炉边的小凳上,把册子摊在膝上。火光照在纸上,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亲卫送饭来了。糙米饭,咸菜,一碗热汤。雪斋吃完,把碗放在地上,继续看书。
炉火越烧越旺,整个坊子热得像蒸笼。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滴在书页上,晕开一个墨点。
他没擦,只是翻了一页。
深夜,锻冶坊仍亮着灯。三班工匠轮流上阵,炉火不灭。铁锤声一阵接一阵,像是某种沉重的呼吸。
雪斋没走。他在值房里搭了张床板,睡前还在看那本《锻冶要录》。窗外,新铸的第一柄剑胚正在淬火槽中冷却,水面腾起一阵白烟。
第二天清晨,锻冶坊大门敞开。院子里堆满了铁料和木炭。粮车准时送来早饭,工匠们排队领取。
雪斋站在坊门口,看着第一炉成品被抬出来。十把新刀整齐排列,刀身还未开刃,但在晨光下已泛出青灰色的光泽。
刀匠首领走过来,低声说:“大人,有件事……”
雪斋转头看他。
“昨夜熔铁时,发现一批铁料里混着银砂。含量不高,但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