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被禁足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自然也传到了贤妃所居的钟粹宫。与永和宫的惊惶无措不同,钟粹宫内弥漫着一种克制的、近乎肃穆的平静。
贤妃端坐于窗下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却良久未曾翻动一页。窗外日光正好,映照着她依旧美丽却更显沉稳的面容。她听着心腹宫女低声禀报完永和宫那边的动静,以及朝堂上因此事引发的种种猜测,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帘,复又垂下,目光落在书卷那略显晦涩的文字上。
“德妃姐姐,终究是心乱了。”她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侍立一旁的嬷嬷低声道:“娘娘,二殿下此番失势,于我们三殿下而言,未必不是机会。”
贤妃放下书卷,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机会?”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冽的弧度,“是啊,是机会。可这机会,也伴随着风险。陛下正值盛年,龙睛烛照,最是厌恶儿子们在他眼皮底下争权夺利。老二,就是前车之鉴。”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得正盛的玉簪花。“景安那孩子,性子沉静,做事有章法,此番东南之行,也算得了陛下几句‘用心’的评语。此刻,我们更需沉住气。”
“娘娘的意思是……”
“一动不如一静。”贤妃转过身,目光清明,“告诉底下所有人,尤其是那些与景安走得近的官员、将领,这段时日,务必谨言慎行,收敛锋芒。一切公务,皆按章程办理,不得有任何逾越之举。若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借着踩老二来捧景安,”她语气微微一沉,“莫怪本宫不讲情面。”
嬷嬷心中一凛,连忙应下:“是,奴婢明白。”
“另外,”贤妃沉吟片刻,继续吩咐,“想办法,递个话给几位素来以‘清流’自居、又与老大那边不算太亲近的御史。二皇子在西北所为,确有不妥,有负圣恩,有损国体。身为言官,风闻奏事是其本分,但纠劾之后,更需着眼大局,维护天家颜面与朝堂稳定。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不宜过度深究,以免被……有心人利用,搅乱朝局。”
她这话说得含蓄,但嬷嬷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深意。这是要让那些清流在批判二皇子的同时,也隐隐将矛头指向可能借此机会大肆攻讦、排除异己的势力(比如大皇子派系),暗示其有“搅乱朝局”之嫌,从而为三皇子塑造一个更超然、更顾全大局的形象。
“娘娘妙算!”嬷嬷由衷赞道,“如此一来,既顺应了陛下的心意,斥责了二殿下之过,又显得咱们三殿下仁厚稳重,不落井下石。”
贤妃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坐回榻上,拿起书卷。“树大招风,老二这棵树如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我们这棵,就更要把根扎深,把枝叶收拢些。真正的较量,不在这一时一刻。”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去库房挑几样安神静心的药材,以本宫的名义,给永和宫送去。就说……德妃姐姐近日忧心皇子,凤体欠安,望她好生保养,勿要过于伤神。”
此举看似关怀,实则是要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皇帝面前,彰显她贤妃的大度与“姐妹情深”,与德妃的失态形成鲜明对比。
嬷嬷心领神会,躬身退下安排去了。
钟粹宫内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贤妃的目光落在书上,心思却早已飘远。她在盘算着,经过此事,陛下对老大是否会更加倚重?对老四那个只知道摆弄工匠玩意儿的,是否会彻底放弃?而她的景安,该如何在老大可能日渐增长的威望下,继续不动声色地积蓄力量,等待真正的时机。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位在后宫经营多年的妃嫔,深知权力的游戏如同烹茶,火候不到,滋味不出;火候太过,则茶汤苦涩。如今,她正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这微妙的火候,为她儿子的未来,熬煮着一壶看似清淡、实则后劲十足的茶。
宫中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三皇子萧景安耳中。他正在书房临帖,听闻母妃的安排后,笔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继续挥毫,只淡淡对幕僚说了一句:“母妃深谋远虑,我等依计而行便是。眼下,无为,便是最大的作为。”
一时间,因二皇子之事而暗流汹涌的朝堂与后宫,在贤妃母子的刻意低调与暗中引导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各方势力的重新评估与布局,早已悄然开始。皇帝萧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杆衡量天平,似乎又在无声中,发生着细微的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