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子时。
朔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如同刀割。凌昭和他的精锐斥候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陡峭的谷壁,缓缓向下移动。谷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辽军守粮部队的营寨。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在丑时初发动突袭,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但一个时辰前,派往谷中最后侦察的斥候带回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谷内守军的布防,似乎比白天观察到的要严密许多,尤其是几处看似薄弱的侧翼,暗哨的数量增加了不止一倍。
“将军,情况不对。”斥候队长压低声音,喉咙因紧张而发干,“辽狗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
凌昭伏在阴影里,面甲下的眼神锐利如鹰。他并不完全意外。长途奔袭,大军调动,很难完全瞒过敌人的耳目。但如此精准地加强防御,倒像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是谁?军中有了内鬼?还是……
他想起离京前,萧令拂那句意有所指的“江南那边,给本宫盯死!”。
云烨!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涌上凌昭心头。若真是此人通敌卖国,他日必将其千刀万剐!
然而,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强攻,必然损失惨重,甚至可能全军覆没。
凌昭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死死盯着谷底那连绵的营帐和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放弃是不可能的,断了辽军粮道,是扭转云州战局的关键。
“计划改变。”凌昭的声音低沉而果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不进去了。”
身旁的将领们都愣住了。
“不进去?那粮草……”
“烧掉!”凌昭吐出两个字,眼中跳动着狠戾的火焰,“既然拿不走,就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迅速下达新的指令:“第一队,携带所有火油、火箭,迂回到谷口上风处潜伏。第二队,随我在谷口制造动静,佯装强攻,吸引守军主力!第三队,分散到谷地四周,用弩箭向谷内易燃处抛射火种!”
“记住!”凌昭环视身边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我们的目标,不是杀敌,是放火!火起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不可恋战!”
“遵命!”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原本准备突入谷中的尖刀,瞬间化为了散布在谷地周围的纵火者。
丑时正刻,凌昭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大周的儿郎们!随我杀!”
他率领第二队数百名死士,如同猛虎下山,径直冲向野狼谷入口!战鼓擂响,杀声震天,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谷内辽军果然早有准备,立刻蜂拥而出,在谷口结阵,与凌昭部绞杀在一起!箭矢如雨,刀光如雪,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辽军守将见周军“主力”果然来攻,心中冷笑,将大部分兵力都调往谷口,誓要将这支不知死活的周军全歼于此。
就在谷口激战正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
“咻——咻——咻——”
无数支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从谷地四周的黑暗中腾空而起,划破寒冷的夜空,精准地落向谷内堆放的粮垛、草料场、以及营帐!
与此同时,上风处的第一队士兵,将携带的火油罐奋力抛向谷中,随即点燃了浸满火油的箭矢,密集地射向那些泼洒了火油的区域!
“轰——!”
几乎是瞬间,野狼谷内爆起冲天的火光!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顷刻间便连成一片熊熊火海!烈焰腾空,将半个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粮草!我们的粮草!”谷内留守的少量辽军惊恐地尖叫起来,试图救火,但火势蔓延太快,根本无法扑救。
正在谷口与凌昭激战的辽军主力回头看到谷中冲天大火,顿时军心大乱!
“撤!快回谷救火!”辽军守将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然而,凌昭岂会让他们如愿?
“缠住他们!”凌昭浑身浴血,长刀挥舞得如同风车,死死挡住辽军回援的道路。他麾下的死士也明白这是关键时刻,个个奋不顾身,以命相搏,硬生生将数倍于己的辽军拖在谷口!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辽军中蔓延。前有悍不畏死的敌军拦截,后有根基被焚的绝望,许多辽兵开始不听号令,四散奔逃。
凌昭看准时机,猛地一刀劈翻一名辽军千夫长,厉声高呼:“撤!”
幸存下来的第二队士兵毫不犹豫,跟着凌昭且战且退,迅速脱离战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而完成纵火任务的第二、三队,也早已按计划撤离。
辽军守将眼睁睁看着周军遁走,再看看身后已成一片炼狱的野狼谷,气得几乎吐血,却无可奈何。
数日后,云州城头。
岳铮看着北方野狼谷方向那数日不散的黑烟,紧锁了数日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他接过亲卫递来的战报,上面是凌昭派人送来的简要军情。
“凌枢密野狼谷焚粮成功,自身伤亡三成,已安全撤离,正迂回袭扰辽军侧后。”
“好!好一个凌昭!”岳铮忍不住赞道,一拳捶在城垛上,“一把火烧掉了辽军至少半月存粮!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他立刻下令:“传令全军,野狼谷大捷!辽军粮草被焚,其势不久矣!各部加强戒备,严防狗急跳墙!同时,派出小股部队,日夜袭扰辽营,疲其军心!”
消息迅速在云州守军中传开,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而被断了粮草的北辽大军,攻势果然为之一滞,军心浮动。
京城,垂拱殿。
萧令拂几乎同时收到了凌昭的捷报和岳铮关于战场形势变化的奏疏。
她看着那写着“野狼谷焚粮成功”的字样,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略微一松。凌昭做到了!他以一场险中求胜的奇袭,硬生生在北境僵局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然而,当她看到战报中提及“辽军似有防备”以及凌昭推断“恐有内情”时,她的眼神再次冰冷下来。
“江南的第一批‘援助’,到何处了?”她问侍立一旁的墨文渊。
“回殿下,漕船已过淮安,不日将抵达京城。”
“让顾千帆派人,仔细查验。”萧令拂语气森然,“一粒米,一尺布,都要给本宫查清楚!”
“是。”
萧令拂走到窗边,望向南方。北境的烽火暂时被压制,但另一场无声的战争,却随着那即将抵达的漕船,悄然逼近。
云烨,你送来的,究竟是粮草,还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焚粮破局,暗潮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