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王宫,犹如一座巨大的舞台,每一位身处其中的王室成员,都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而八岁的政,她以太子的身份,置身于这场无休止的戏剧之中,她不仅是参与者,更是最冷酷的观察者,尤其对那些拥有嬴氏血脉的王族成员,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带有审视意味的凝视。
秦国宗室,是秦王统治的根基,也是最大的潜在威胁。
他们血统高贵,枝繁叶茂,盘根错节。
既有为国戍边的将军,也有掌控郡县的封君,更有富甲一方的宗族大户。
他们对王权忠诚,但对王室血脉的纯正性,以及对君主是否能真正代表他们家族利益,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政知道,她的女儿身,是她在这群血脉至上的王族面前,最致命的破绽。
因此,她每一次与宗室成员的接触,都如履薄冰,充满了极致的伪装与小心。
她的凝视,首先落在她的父亲,庄襄王(子楚)身上。
子楚,作为秦王,是宗室的核心。
他努力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君王,但政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份因长期质子生涯和依附于吕不韦而产生的不自信。
这种不自信,让他无法真正地,用他自身的威望,去震慑那些骄傲的宗室成员。
他对待宗室,更多的是一种安抚和拉拢,而非驾驭和掌控。
政通过赵高的眼睛,了解到宗室成员私下里,对子楚的评价。
——“王上虽归,然其势,皆赖吕相邦扶持。”
——“吾等宗亲,若非为华阳太后,谁愿真正屈从于此等出身?”
这些流言,像细密的针,扎在子楚身上,让他那份不安感,日益加剧。
她的凝视,也落在那些王室宗亲身上。
例如,长安君成蟜。
他是庄襄王的亲弟弟,是政名义上的叔父。
虽然年幼,但其母亲韩夫人,却是秦国老牌贵族,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成蟜身上,流淌着更纯正的嬴氏血脉,他天真而又骄傲,对太子之位,有着一种孩子气的憧憬和不甘。
政会刻意在偶尔的宫廷家宴中,与成蟜进行无害的互动。
八岁的她,会像一个兄长般,亲切地与他交谈,询问他最近的学业和玩乐。
她会刻意在成蟜面前,表现出对母亲赵姬的极致孝顺,以此来衬托成蟜母亲韩夫人对王太后的疏远。
她会用她那压低的嗓音,与成蟜讨论一些兵器、马匹的话题,以此来展现她作为太子的英武一面,让成蟜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天生的威严。
她更会通过赵高,去收集成蟜府邸的动向。
——他新近结交了哪些朋友?
——他的门客中,是否有对王室现状不满的异己?
——他的母亲韩夫人,又与哪些宗室成员,有过秘密往来?
这些信息,如同细密的蛛丝,在政的脑海中,编织成一张关于宗室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她清晰地看到,这张网中,哪些是坚不可摧的节点,哪些又是可以被撬动的支点。
她的凝视,最终也落在了华阳太后身上。
华阳太后是楚系外戚的核心,她无子,却因庄襄王生母卑微,被子楚尊为嫡母。
她虽然不直接干预朝政,但她在王宫中的影响力,却如同阴影般无处不在。
她对王室血脉的纯正性,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对任何出身不正的人,都怀有骨子里的排斥。
政知道,华阳太后对她这个孙子,始终抱有审视与怀疑。
她不仅要考察政的品性、才学,更要验证她是否是真正可控的王室继承人。
政会定期前往华阳太后宫中请安,表现出极致的恭敬与顺从。
她会刻意在华阳太后面前,展示她对礼仪、对祖制的恪守,以证明她是一个懂得规矩的太子。
她还会刻意在与华阳太后的谈话中,提及赵姬的不谙宫规、行为失当等细微处,以此来迎合华阳太后对赵姬的轻蔑,同时也是在悄然地,加深华阳太后对赵姬的不满。
八岁的政,她那女儿身的隐秘,在这王族复杂的凝视中,既是她最大的风险,也是她最强大的保护伞。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稚龄的男童,更不会怀疑一个女儿身,竟会拥有如此深远的政治心机。
他们看到她的瘦弱,看到她的乖巧,便放松了警惕,将她视为一个可以引导和掌控的孩子。
夜深人静,东宫书房。
政会独自一人,坐在沙盘前,她那束缚后的纤细躯体,在烛光下投射出孤独的影子。
她会拿起那些代表着宗室家族、华阳太后、以及庄襄王的小木牌,在沙盘上反复推演他们的关系、利益、以及潜在的冲突。
她的目光,穿透了他们的血脉、他们的身份、他们的伪装,直抵他们内心深处,那份对权力和认可的渴望。
她知道,这些王族成员,是她未来统一天下的必要助力。
但最终,她更要超越他们,驯服他们,甚至在必要时,斩断他们那高傲的血脉。
她要让他们明白,在这个天下,只有一个真正的王族——
那便是,她,秦王政,所代表的……至高无上的君权。
而那些所谓的血脉凝视,在她的绝对意志面前,最终都将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