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深,阳光一日暖过一日,校园里的色彩也愈发浓郁起来。迎春花的明黄还未谢尽,粉白的樱花和嫣红的海棠便已迫不及待地缀满枝头,空气里浮动着甜暖的花香,混合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学生们换下了厚重的冬装,校园里流动着轻盈的色彩和蓬勃的朝气。
林溪的生活,也像这春天的植物,在看似不变的节奏下,悄然发生着细微而深刻的变化。社刊的编辑工作进入了最紧张的排版校对阶段,她常常和几个骨干成员在活动室里忙到深夜,对着电脑屏幕反复调整格式,为一两个标点符号争得面红耳赤,又在问题解决后相视大笑。这种全身心投入一件具体事情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她和陆辰的联系,依旧保持着那种“高延迟”的节奏,但内容却在不知不觉中拓宽、加深。他不再仅仅提及实验室的进展,偶尔也会说起导师的期望,同门间的竞争,甚至是一闪而过的、关于未来研究方向的迷茫。这些话语依旧简洁,甚至带着他特有的克制,但林溪能从中读出他那个世界里更真实的压力和轮廓。
她不再只是简单地回复“加油”或“相信你”。她会分享自己编辑社刊时遇到的类似困境——如何平衡不同审稿人的意见,如何在有限版面内做出最合适的取舍。她知道自己领域的琐碎与他那个高精尖的世界无法相提并论,但她试图让他明白,那种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内核是相通的。
有一次,她熬夜校对完最后一批稿子,回到公寓已是凌晨。窗外月华如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刚刚定稿了。看着那些即将变成铅字的文章,忽然觉得,所有的熬夜和争吵都值得。你呢?还在实验室吗?」
她没指望他回复。但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刚做完一组数据。嗯,值得。」
后面跟了一张照片,是实验室窗外的夜景,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碎钻,近处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穿着白大褂的侧影和仪器冰冷的轮廓。
一张照片,一句“值得”。林溪看着屏幕,仿佛能穿越千里,看到他站在寂静的实验室里,与自己共享着这份深夜奋战后的疲惫与满足。那种感觉,不再是单向的仰望或思念,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遥远的共鸣。
春天的一个周末,周晓硬拉着她去参加一个跨校的联谊舞会。
“你就当陪我去嘛!整天不是图书馆就是活动室,你都快要变成古书里走出来的女先生了!”周晓摇晃着她的胳膊,“而且,听说这次有不少理工科的才子哦,说不定能遇到你家陆辰那一款的?”
林溪被她逗笑了,最终拗不过,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跟着去了。舞会现场灯光迷离,音乐震耳,空气中弥漫着青春荷尔蒙和淡淡香水的气息。周晓像一只花蝴蝶,很快就融入了人群。林溪则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看着舞池中央晃动的人影,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几个男生过来邀舞,她都礼貌地拒绝了。她看着那些试图展现魅力的年轻面孔,心里莫名地想起陆辰。想起他沉默时微蹙的眉头,想起他偶尔笑起时眼底细碎的星光,想起他牵着她手时掌心干燥温暖的触感。这些记忆里的细节,在此刻喧嚣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清晰和珍贵。
她拿出手机,避开嘈杂,走到外面的阳台。春夜的风格外温柔,带着花香,吹散了室内的闷热。她看着远处教学楼的灯火,给陆辰发了一条信息:
「被周晓拉来参加舞会,有点吵。还是喜欢安静的地方。」
这一次,他回复得很快。
「不喜欢就回去。」
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林溪看着这行字,忍不住笑了。是啊,不喜欢就回去。她不需要勉强自己融入不喜欢的场合,不需要通过比较来确认自己的心意。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回到会场,找到正和一个男生相谈甚欢的周晓,跟她打了声招呼,便提前离开了。走在回公寓的安静小路上,春风拂面,月色清朗,她觉得身心都无比轻松。
几天后,她收到一个快递,是陆辰寄来的。打开一看,是一个包装精致的降噪耳机。里面没有卡片,没有留言。但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戴上耳机,打开降噪模式,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她笑了笑,给他发信息:
「耳机收到了。很适合在活动室赶稿的时候用。」
他回:「嗯。」
一切尽在不言中。
社刊终于印刷出来,散发着新鲜的油墨香气。林溪捧着那本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册子,看着目录页上自己名字后面跟着的“责任编辑”四个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她小心翼翼地翻看着,那些曾经反复修改、争执不休的文字,此刻以最规整、最庄严的姿态呈现在纸上。
她拍下封面和目录,发给了陆辰。
「我们的社刊,出来了。」
这一次,他打来了视频通话。
屏幕里,他似乎在宿舍,背景是熟悉的书架。他看着她手里那本装帧朴素的社刊,目光专注。
“恭喜。”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谢谢。”林溪把镜头对准内页,翻给他看,“你看,这篇文章,当时我们为了一个词争论了好久……”
她絮絮地说着,他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没有热烈的欢呼,没有夸张的赞美。但他的专注倾听,他眼底那份清晰的认可,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林溪感到满足。她不再需要通过外界的肯定来确认自己的价值,他的懂得,就是最高的奖赏。
视频的最后,他看着她说:“做得很好。”
只是四个字。林溪却觉得,整个春天的花,仿佛都在这一刻,为她盛开了。
挂断视频,她将社刊郑重地放在书架最中央的位置,旁边就是那个装着两颗红珠的透明盒子。她看着这两样东西,一样代表着她向外探索的足迹,一样代表着她内心情感的归宿。
窗外,春光正好,万物疯长。
她知道,她和陆辰,依然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面临着不同的挑战和风景。但这条轨道,正因为他们各自的努力和成长,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距离依旧,但心灵的共鸣,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