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热浪在周末过后迅速褪去，校园重新被课本和试卷占据。只是那晚舞台上骤起的掌声、刺目的灯光，还有腰间残留的触感和耳畔的低语，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林溪的感官里，时不时就跳出来，让她对着数学公式傻笑，或者对着历史年表走神。
周一早上，她踩着预备铃冲进教室，差点和正从里面出来的陆辰撞个满怀。
他手里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数学作业，脚步稳当地后撤半步，避开了她的“袭击”。目光在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开，侧身让她进去。
“早、早啊班长。”林溪喘着气，有点不好意思。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抱着作业本走向讲台。
仿佛艺术节那天晚上，那个在昏暗后台扶住她、在她耳边低语的人，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平行时空版本。
林溪摸着鼻子回到座位，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被周晓的八卦打断。
“哎，你跟班长，现在到底啥情况？”周晓凑过来，挤眉弄眼，“那天晚上你们俩在台上，那眼神，那氛围……啧啧，台下可都看着呢！”
“什么什么情况？正常同学关系，纯洁的革命友谊！”林溪板起脸，义正辞严，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得了吧你！”周晓戳穿她，“我都看见班长扶你腰了！搂得那叫一个紧！”
“那是舞蹈动作！动作需要！”林溪强词夺理，心跳却因为那句“搂得紧”又漏了一拍。
一整天，她都处在一种微妙的、心神不宁的状态。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个靠窗的座位。陆辰还是那个陆辰，听课，记笔记，收发作业，沉稳得像一口古井，仿佛艺术节那点涟漪从未在他那里惊起过任何波澜。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
林溪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咬笔头，前排忽然传来小小的骚动。是文艺委员和几个班委，正围着陆辰的座位，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声音压得很低，但林溪隐约听到了“艺术节”、“照片”、“留念”几个词。
过了一会儿，文艺委员拿着一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开始在教室里分发。是艺术节那天各个节目的抓拍。
教室里响起一阵阵欢笑和议论声。
“哇这张拍得我好丑！”
“哈哈哈你看张三那个表情！”
“这张集体照不错哎！”
一张照片被传到林溪手上。
是他们的双人舞。
照片抓拍的是结束动作的那个瞬间——她微微后仰，依靠着他手臂的力量，他低头看着她，舞台的强光在他们周身勾勒出清晰的光晕，他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她仰着脸，闭着眼，嘴角却带着一丝完成表演后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笑意。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有一种超越现实的、近乎电影海报般的美感。
林溪看着照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呼吸都放轻了。
她从未以这样一个视角，看过自己和陆辰在一起的样子。灯光，舞台，他专注的凝视，她全然信赖的姿态……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照片……拍得真好。」她心里默默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光洁的表面。
她偷偷抬眼，想看看陆辰收到照片没有，是什么反应。
只见陆辰也拿着同样的一张照片，正低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照片上，沉静而专注。看了几秒钟后，他拉开笔袋，将那张照片，小心地、平整地，夹进了一本看起来经常使用的硬壳笔记本里。
那个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林溪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把照片收起来了？还夹在了笔记本里？那个看起来像是记录重要事项的笔记本？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冲上她的头顶，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是无动于衷！
他不是毫无波澜！
他只是……藏起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她心头那点小小的失落和不确定，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研究那道物理题，但握着笔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嘴角拼命想要上扬，又被她强行压制住。
原来，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在意的瞬间，他也在小心收藏。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林溪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心跳依旧很快。
陆辰已经收拾好了，站在后门附近，像是在等她，又像只是习惯性地停留。
林溪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走过去。经过他身边时，她停下脚步，从自己的笔记本里，也拿出了那张双人舞的照片。
她抬起头，看向他，脸上努力做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班长，这张照片……拍得还挺好的哈。”
陆辰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照片上，又抬起眼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林溪似乎看到，那平静的湖面下，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
“嗯。”他应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围是喧闹的人声。
林溪鼓起勇气，把照片往前递了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点狡黠和试探：“那……要不要交换一下？我帮你签名？”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蠢问题！
陆辰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少女强装镇定却眼底藏不住紧张和期待的样子，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映着夕阳光芒、格外明亮的眼睛。
几秒后，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小，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向来平静的脸上漾开真实的笑意。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她递过来的照片，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拿着照片的那只手腕。
他的指尖温热，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溪浑身一僵，大脑瞬间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陆辰就着她的手，低头，看向那张照片。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起，重新落回她的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温和：
“我的这张，”他顿了顿，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已经是我的了。”
我的这张，已经是我的了。
意思是，他不需要交换，因为他拥有的那一张，本身就属于他。
也或许……是在说别的什么。
林溪彻底僵在原地，手腕处被他指尖触碰的皮肤滚烫，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处凝滞了。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不再掩饰的温和笑意，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他那句回荡在脑海里的、含义不明却足以让她心慌意乱的话。
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像往常一样，率先走出了教室后门。
林溪还保持着那个递照片的姿势，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被他握住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触感。
然后，她把那张照片紧紧按在了自己砰砰狂跳的胸口。
脸颊烫得惊人，嘴角却再也抑制不住，高高地扬了起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原来，他不是不配合。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回应她的每一场戏。
而这种方式，比任何她想象中的台词，都要动人一千倍，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