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的香火正盛，晨雾尚未散尽，香炉里腾起的烟霭与山间的云气缠在一起，朦胧得像幅水墨画。顾非晚提着裙摆走上石阶，刚要进大雄宝殿，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刻意扬高的女声。
“顾小姐倒是清闲，这个时辰还在寺里闲逛。”
顾非晚回头，见林奉妍穿着身水红褙子，正站在银杏树下，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功德箱的丫鬟。她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眼神扫过顾非晚时，像淬了点针尖似的。
顾非晚懒得理她，转身要走，却被林奉妍快步拦住。“怎么，见到我就想走？”林奉妍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珠花，语气里的炫耀藏都藏不住，“前日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夸我性子稳重，还说……说齐王身边，正该有个体己人打理家事呢。”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顾非晚的眼睛：“顾小姐，不是我说你，女孩子家该有几分分寸。齐王那样的人物，岂是你能随便肖想的？”
顾非晚皱了皱眉，脚步没停：“林小姐想多了。”
“我想多了？”林奉妍又往前一步，拦得更紧了，“那你频频往齐王府跑，又是怎么回事？满京城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可你也该想想，你兄长是丞相又如何？齐王要娶，也得娶个体面人家的嫡女，配得上他的身份。”她挺了挺胸，“你这样死缠烂打，就不怕别人说你失了大家闺秀的体面？”
这话像根小刺，轻轻扎了顾非晚一下。她本不想与她置气，可听着这副自以为是的腔调，心头那点好胜心忽然被勾了起来。
顾非晚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晨光落在她脸上，衬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林小姐，”她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锐利，“光留住人有什么用？”
林奉妍一愣：“你什么意思？”
“留不住心，再好的位置也坐不稳。”顾非晚微微扬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小雀，“他或许会娶你，但谁知道，是不是正妻之位呢？”
“你！”林奉妍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她的手都在抖，“我可是吏部尚书的嫡女！你敢咒我做妾？”
顾非晚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点淡淡的轻蔑：“林嫡女记性不好吗？忘了我的兄长是谁？”
林奉妍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由白转青。是啊，顾非晚的兄长是顾长卿，当朝丞相，手握重权，连她父亲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真要论起“体面”，顾家的门楣，可比吏部尚书府厚重多了。
她张了张嘴，想骂回去，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只能狠狠跺了跺脚，裙摆都被震得晃了晃。
“其实，”顾非晚见她这副模样，语气缓和了些，“我本无意与你争什么。但你既然说了这些，我倒想告诉你——若是真有喜欢的人，自然该去争，该去努力争取。只靠旁人几句夸赞就想坐稳位置，未免太天真了。”
林奉妍被她说得又羞又气，撂下句“你等着”，转身带着丫鬟气冲冲地走了，裙摆扫过石阶，差点绊倒自己。
一番争执后，林奉妍气冲冲地离去。顾非晚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刚准备进殿，就见回廊的月洞门后，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女子——正是太子妃宁岚。
“让你久等了。”宁岚走上前，眼底带着熟稔的笑意，伸手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方才在偏殿遇着个熟人，多说了两句。”
顾非晚回握住她的手，唇角弯起轻松的弧度：“我也是刚到，正好在这儿等你。”
她们本是约好今日同来相国寺的。在这陌生的朝代，两个来自同一时空的灵魂，总比旁人多了份心照不宣的亲近。就像此刻，无需过多寒暄，只需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方才林奉妍那番话，我在门后都听见了。”宁岚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看不出来，我们非晚妹妹牙尖嘴利的，把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堵得没话说。”
顾非晚脸上微微发烫，嗔道：“还不是她先来找事。”
“我知道。”宁岚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多了份认真，“林奉妍背后有皇后撑腰，近来在京中确实张扬。她既把话放出来了，往后怕是少不了给你使绊子。用不用我跟太子提一句？让他敲打敲打吏部尚书。”
顾非晚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宁岚送她的，说是两人在这异世的“通关信物”。“姐姐别了。”她抬眼看向宁岚，目光清亮，“林奉妍要争，我便陪她争便是。可这争，得是我自己的事。靠旁人施压得来的体面，终究不扎实。”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我想，这件事我自有解决的方式。”
宁岚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笑了：“也是，我们非晚从来不是会认输的性子。”她拉着顾非晚往大雄宝殿走，脚步轻快，“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方才我在偏殿看到个很灵的签筒，咱们去求支姻缘签？”
顾非晚被她逗得笑出声，心头那点因林奉妍而起的烦躁烟消云散。阳光穿过殿门的雕花，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两人并肩走着，宫装与襦裙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像两道相融的溪流，在这陌生的时空里，彼此依偎着，慢慢往前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