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戈壁的风带着硝烟和血腥味。李慕云带着王猛等几名残兵，如同幽灵般在起伏的沙丘和岩石阴影中穿梭。
他选的路极其难走，避开了所有可能有埋伏的制高点和水源，专挑沟壑、乱石堆和背阴面。王猛等人虽有伤在身，但求生的欲望和对李慕云的信任支撑着他们，咬紧牙关，拼命跟上，不敢发出多余声响。
远处赤岩城方向的火光和喊杀声越来越清晰。隐约可见城墙上有法术光芒闪烁，城外似乎也有大片黑影在涌动，与守军交战。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驳杂而狂暴，显然战斗规模不小。
“是怪物在攻城！还有那些黑袍杂碎！”王猛眼睛赤红，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他们竟敢直接攻击赤岩城！”
李慕云没有接话，心中快速分析。幽冥殿和血神教驱使禁地怪物正面攻城？这有点太嚣张了，不像他们一贯阴险隐秘的风格。除非……他们有内应？或者，有足够的把握在短时间内攻破城池？又或者，这只是一次大规模的佯攻或牵制，真正的目标在其他地方？
他想起王猛提到的被破坏的封印节点，想起石掌柜信中说的大祭司一脉在清洗内部，想起城外那些不明身份的凶杀案……赤岩城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而且已经开始沸腾了。
“加快速度！我们从侧后方绕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进城。”李慕云低声道。正面战场肯定不能去，那是绞肉机。只能想办法从其他方向摸进去。
一行人又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已经能隐隐看到赤岩城那高耸的赤红色城墙轮廓。战斗主要集中在城南和城西方向，火光冲天，嘶吼和爆炸声震耳欲聋。城东和城北方向相对安静一些，但城墙上灯火通明，巡逻卫兵数量明显增多，戒备森严。
李慕云带着王猛等人潜伏在城东北角外一片低矮的乱石堆后，观察着城墙上的动静。
“前辈，我们现在怎么进去？”王猛低声问道，脸色苍白，失血和长途奔逃让他已经快到极限了。其他几名卫兵状态更差。
李慕云皱眉。带着这几个累赘，想悄无声息地爬上防守严密的城墙，几乎不可能。硬闯更不行，搞不好会被守军当成敌人一起射杀。
他目光扫过城墙，忽然，在城墙根靠近一处排水暗渠早已干涸的地方，发现了一点异常——那里的警戒似乎比其他地方松懈一些，巡逻卫兵的间隔也稍长。
难道……是留给“自己人”的秘密通道？他想起了石掌柜说的那个城东“烂泥巷”的暗门。或许，不止那一处？
他决定赌一把。
“你们在这里藏着，别出声，等我信号。”李慕云对王猛吩咐道，“如果半个时辰后我没回来，或者城里发生更大的混乱，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往北边跑，去砾风城方向。”
王猛连忙点头：“前辈小心！”
李慕云深吸一口气，将身形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影子，贴着地面，朝着那处排水暗渠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摸去。
靠近城墙，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战斗的激烈。城墙在微微震颤，法术对撞的余波如同闷雷般不断传来。暗渠入口处果然没有守卫，只有两个固定在那里的、似乎已经失灵很久的警戒法阵符文黯淡。
李慕云没有触动法阵，而是如同壁虎般，顺着暗渠内侧湿滑的岩壁，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暗渠内部狭窄曲折，充满垃圾和腐臭，但对李慕云来说不算什么。
攀爬了约莫十几丈，前方出现了铁栅栏——应该是防止敌人从暗渠潜入的。但铁栅栏已经锈蚀严重，其中两根栏杆明显有被暴力破坏后又粗糙焊接的痕迹，焊点很新！
果然有问题！
李慕云小心地避开焊点，将变形的栏杆轻轻掰开一个仅容人钻过的缝隙，侧身挤了过去。
继续向上，又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亮光和人声！暗渠的尽头，连接着一个不大的、堆满杂物的地下室，似乎是某个建筑的地窖。地窖上方有木梯通往地面，一扇虚掩的木门下，透出昏暗的光线和隐约的交谈声。
李慕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木门，侧耳倾听。
“……妈的，外面打这么凶，咱们还得在这儿守着这破地窖，真晦气！”一个粗嘎的声音抱怨道。
“少废话！大祭司有令，此处通道至关重要，必须确保畅通！万一……万一前线不利，这就是退路！”另一个声音较为沉稳，但语气中也透着一丝不安。
“退路？我看是逃命的路吧！”第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听说城南已经快顶不住了，那些怪物太多了，还有幽冥殿的鬼崽子助阵……咱们炎雀部那些老顽固，平时内斗得欢，真打起来屁用没有！”
“闭嘴！你想死吗？这种话也敢乱说！”沉稳声音厉声呵斥，“做好我们的事就行！把眼睛放亮点，除了自己人，任何从下面上来的，格杀勿论！”
“是是是……”
李慕云心中了然。这里果然是大祭司一脉预留的隐秘通道和退路！看来，大祭司一脉虽然可能勾结了外敌，但也做好了事情败露或失控后逃命的准备。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悄悄退后几步，没有惊动上面的守卫。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既然知道了这个入口，以后或许能用上。
他沿着暗渠原路返回，很快回到了城墙外，与王猛等人汇合。
“前辈，怎么样？”王猛急切地问。
“有一条路，但被大祭司的人守着。”李慕云简略说道，“你们现在的状态，过不去。而且，城里现在情况不明，大祭司的人未必可靠。”
王猛等人脸上露出绝望。
李慕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几颗疗伤丹药，分给他们：“先把伤稳住。你们先在这里藏着，我去城里看看情况，想办法联系可靠的人来接应你们。”
王猛接过丹药，感激涕零：“前辈大恩，王猛没齿难忘！前辈务必小心！”
李慕云点点头，不再多言。他辨明方向，这次，他决定尝试从城东“烂泥巷”那个石掌柜提供的暗门进去。那里相对偏僻，而且直通磐石居后院，是目前最可能安全进入城内的路径。
他再次化身阴影，绕开城墙正面的战场，贴着墙根，朝着城东方向快速移动。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惨烈的景象。城外散落着不少卫兵和怪物的尸体，有些地方还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味。偶尔还能看到零星的战斗在小范围爆发，有卫兵在阻击漏网的怪物，也有黑袍人或血袍人在趁机烧杀抢掠。
李慕云没有停留，尽量避免接触，速度不减。
终于，他来到了城东“烂泥巷”。这里果然偏僻破败，污水横流，几乎看不到人影，远处的喊杀声在这里也变得模糊。他很快找到了那间门口有半截破水缸的旧货铺。
按照石掌柜所说的暗号，他上前，在紧闭的木门上，敲了三长两短。
门内一片寂静。
李慕云又敲了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传来一个警惕的、压得极低的声音：“谁？”
“老石头让我来取定做的‘磨刀石’。”李慕云低声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缝后打量了他一下，随即门被拉开，一个精瘦的汉子闪身将他让了进去，又迅速关上门。
门内是一个堆满破烂家具和杂物的狭窄前厅，光线昏暗。那精瘦汉子低声道：“李道友？石掌柜交代过。请跟我来。”
他移开墙角一个沉重的破柜子，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向下洞口。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汉子又将柜子移回原位。
洞口下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地道，空气浑浊，但还算干燥。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向上的台阶和亮光。
推开头顶的盖板，李慕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熟悉的房间——正是磐石居后院，石掌柜存放杂物的小仓房！
“李道友！你可算回来了！”早已等得焦急万分的石掌柜，听到动静，连忙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李慕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但随即又被浓浓的忧虑取代。
“石掌柜，城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李慕云顾不上寒暄，直接问道。
石掌柜脸色难看，语速极快：“乱套了！彻底乱套了！今夜子时，大批禁地怪物在幽冥殿和血神教邪修的驱使下，突然从西、南两个方向同时猛攻城门！守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更可恨的是，大祭司一脉掌控的部分城防军和部族战士，临阵倒戈，打开了西门！怪物和邪修已经有一部分冲进城里了！现在城南和城西正在巷战，一片混乱！城主府和忠于部族的战士正在组织抵抗，但……形势很不妙！”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而且，我得到消息，大祭司他们似乎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一旦事不可为，就会带着心腹和掠夺的资源，从秘密通道撤离！他们根本没想守住赤岩城，只想利用这次混乱，清除异己，捞足好处然后跑路！”
李慕云听得心头沉重。果然是最坏的情况！大祭司一脉已经彻底撕破脸皮，引狼入室，要把赤岩城当成弃子和牺牲品！
“炎雀部其他长老和守火者一脉呢？”李慕云问。
“大部分被大祭司以各种理由调离或软禁了，剩下的也在之前的清洗中损失惨重，现在各自为战，难以形成有效抵抗。”石掌柜捶胸顿足，“炎烈前辈那边还没新消息传回，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看向李慕云，眼中带着最后的希望：“李道友，如今这局面，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李慕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乱局已成，避无可避。既然撞上了，那就……
“先救人，再想办法。”他沉声道，“城外还有一队赤岩城的残兵，是我救下的，知道一些重要情报。得先把他们弄进来。然后……我们得找到大祭司他们准备逃跑的秘密通道和聚集点。”
他看向石掌柜，眼神锐利：“既然他们想跑，那就别让他们跑得太轻松。至少，得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