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许森林感觉精神还不错，并没有多少睡意。
原本计划今晚继续码字的，但想到叶知秋那边被《红楼梦》勾得心痒难耐又强作镇定的模样，
以及最后那条“等着瞧”的信息，他忽然觉得心情颇佳，码字的动力反而没那么强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靠在墙边的那把新吉他上。
想到了直播。
反正没什么事情，不如就今天吧！
他之前和“雅集”平台签约时，平台方面曾多次提及，希望为他精心策划一个“首秀计划”，调动平台资源进行大规模预热宣传，争取一炮而红，奠定他头部主播的地位。
但许森林对此兴趣寥寥。
他没想着走职业主播的计划。
直播，只是他庞大蓝图中一部分，一个用来直接与粉丝互动、测试作品反响、积累特定人气、并偶尔“任性”一下的渠道而已。
他不需要靠直播吃饭，也不想被直播的时长和任务束缚。
所以，他也没那么在乎所谓的首秀计划。
没办法，有才华，任性！
他想播就播，全凭心情。
至于数据？
他相信，只要他坐在那里，弹起吉他，开口唱歌，数据自然会来。
预热？宣传？那些都是锦上添花，而他本身，就是那团最炽热的火焰。
心意已定，他利落地拿起吉他，调整好手感。
又在房间里找了个光线不错、背景简洁的角落，将手机固定在支架上，调整好角度，确保画面清晰，构图舒适。
他没有通知平台，没有在微博预告，甚至没有特意换衣服，就穿着舒适的居家服。
一切准备就绪。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那种从容淡定的神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幕后掌控者的疏离感。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下了那个红色的“开始直播”按钮。
没有绚烂的开场动画，没有热情的粉丝预热，甚至没有一句开场白。
“雅集”直播平台上，那个认证为“许森林”、关注数却在签约后悄无声息暴涨了数万、一直黑屏的直播间，突然毫无征兆地——
亮了。
“雅集”直播平台技术监控中心，夜晚的值班原本有些清闲，直到一个特定的数据监控屏上，一个原本灰暗的头像突然被点亮，并开始推送实时流！
一名眼尖的技术员猛地坐直身体，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立刻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喊道：
“头儿！快看！许森林！许森林的直播间开了！！”
他的直属上级，一个小组长，闻讯立刻扑到屏幕前，看到那确实已经开始推送画面的直播间，瞳孔也是一缩。
他不敢怠慢，一边吩咐技术员立刻给予基础的技术支持，确保推流稳定，一边立刻抄起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他的部门经理：
“经理！紧急情况！
许森林开播了！
对！就是那个王总亲自签下的许森林！
没有任何预告，突然开的！”
部门经理正在整理下班前的文件，接到电话，手一抖，文件散落一地。他也顾不上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什么？！
现在？！
首秀计划还没启动呢！
预热稿都没发！
他……他怎么就开了？！”
经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抓起了另一部红色的内部电话，这是直通几位副总裁的紧急线路，他语速飞快：
“王总！王总！
抱歉打扰您！
许森林，他……他突然开播了！”
此刻，王总确实还在办公室加班。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如何最大化利用许森林“首秀”的策划案。
听到红色电话响起，他心头一跳，接起来听到消息的瞬间，他“噌”地一下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
“什么？！
开播了？！
现在？！”
王总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确定是许森林本人吗？不是误操作？！”
得到确认答复后，王总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在飙升。
这位爷！这位他力排众议、给出顶级自由度和优厚条件、甚至破天荒只签了半年短约才请来的“大神”！
他怎么就这么……任性啊！！
也不说一声！ 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首秀计划还没有准备完毕！
预热宣传、渠道推广、首页大图推荐、甚至联系好的几家媒体通稿……全都还没跟上！
这就好比一场精心策划的战役，主力部队还没进入预定阵地，元帅已经扛着旗子一个人冲上去了！
这预热都没开始！
平台内部知道许森林入驻的都没完全消化，外部粉丝更是一头雾水。
现在开播，流量从哪里来？
靠自然推荐吗？
王总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会有人吗？！
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直播间那可能门可罗雀的凄惨景象。
万一这第一场直播，在线人数寥寥无几，场面冷清……那影响可就大了！
不仅许森林本人可能会觉得平台推广能力不行，对他后续的合作意愿产生动摇。
更重要的是，公司内部，那些原本就对他给出如此优厚条件签下一个“新人”颇有微词的其他高管、还有等着看他笑话、甚至想借此攻击他决策失误的股东们，必然会立刻跳出来发难！
“王总，这就是你重金签下的天才？首播就这点人气？”
“看来我们的资源给得太草率了啊！”
“短期合约果然是对的，这种没有规划性的主播，不值得长期投入。”
这些声音仿佛已经在他耳边响起。
王总感觉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强自镇定，对着电话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
立刻！马上！
给我把所有能调动的推广资源，首页横幅、弹窗推送、核心频道推荐位，全部给我换上许森林直播间的直通车！
优先级调到最高！快！！”
挂掉电话，王总也立刻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点进了那个让他此刻心情无比复杂的直播间。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抱着吉他、神色淡然的年轻人，手心都有些出汗。
“许森林啊许森林……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他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煎熬。
这第一炮，要是打不响，他王总在公司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王总那声“立刻！马上！”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技术部激起了层层涟漪。
技术人员手指飞快，正准备执行这最高优先级的推送指令。
然而，就在指令即将发出的前一刻，一个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技术部门口响起：
“等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负责平台内容运营与资源调配的副总，李副总，面色严肃地站在那里。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他的心腹下属。
“公司没有这样的规矩！”
李副总大步走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正准备操作的技术员，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王总身上，
“一个新人主播，而且只签了区区半年合约，凭什么动用首页横幅、弹窗推送和核心频道推荐位这些S级资源？
这不符合资源审批流程，也严重破坏了平台的公平性原则！”
他语气强硬，直接叫停了王总的指令。
“李副总！”王总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猛地从自己的工位冲了过来，与李副总针锋相对，
“许森林他不是普通新人！
他的才华和潜力……”
“才华？潜力？”李副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王总，我们是商业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伯乐相马的地方！
我看过他的资料，不就是写了两首酸诗，唱了几首没多少人听过的歌吗？
在网上，他有什么知名度？
有什么铁粉基数？
全靠你口中的自然发酵？
我们平台的S级资源，是给那些已经证明了自己市场价值、能带来稳定流量的头部主播准备的！
不是用来给你赌运气的！”
他据理力争，每一句都砸在“规章制度”和“市场数据”上，死死卡住王总，让他难以反驳。
“你！”王总胸口剧烈起伏，手指着李副总，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李副总这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包藏祸心！
因为许森林是自己签约的，挂在自己名下！
平台的核心推广资源就那么多，是固定的蛋糕。
如果今天他把大量S级资源倾斜给了许森林这个“新人”，那么李副总手下那些正在力推的、他寄予厚望的主播，能分到的资源就会大幅减少！
这不仅是针对许森林，更是针对我本人！
李副总就是不想看到他凭借许森林异军突起，在公司的地位和话语权进一步扩大！
这是在打压！
两人在技术部中央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周围的员工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一边是主管商务合作的王总，一边是主管内容运营的李副总，两位实权高层的碰撞，让他们这些小兵无所适从。
王总看着李副总那有恃无恐、寸步不让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他知道，就算此刻把事情闹到董事长那里，最终大概率也会是不了了之。
董事长需要平衡，不会为了一个尚未证明商业价值的“新人”而强行推翻既定的资源分配规则，去偏袒他王总。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许森林自己身上！
他的出道时间太短了！
虽然诗词歌曲质量极高，但在信息爆炸的网络世界，他缺乏持续、大规模的曝光！
除了文学圈和一部分音乐爱好者，他在大众层面的知名度确实不够响亮！
没有硬核的数据支撑，比如动辄百万的日常视频播放量、恐怖的微博转评赞，
平台高层自然不敢像他王总这样，冒着得罪其他势力、破坏内部平衡的风险，去进行一场豪赌！
形势异常严峻！
许森林的第一次直播，在毫无预热、甚至被内部卡住推广资源的情况下，几乎注定要面临开局冷场的窘境。
而一旦数据难看，李副总等人必然会趁机发难，不仅许森林后续的合作会蒙上阴影，他王总在公司的威信和话语权也将受到严重打击！
压力！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王总心头。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依旧淡然、仿佛对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暴一无所知的许森林，手心冰凉。
难道……他这次，真的看走眼了吗？
这场他寄予厚望的合作，还没正式开始，就要因为内部的倾轧和外部认知的不足而夭折在摇篮里？
技术部里一片死寂，只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位对峙的副总，以及那块显示着许森林直播画面的屏幕上。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平台内部悄然打响。
而许森林这艘刚刚扬帆的小船，尚未驶出港湾，便已遭遇了来自内部的逆风。
王总看着李副总那寸步不让、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意味的眼神，又扫过周围噤若寒蝉、不敢动作的技术员，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知道，再争执下去，除了让自己更加难堪，毫无意义。
公司的规则和内部的掣肘，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死死捆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好……好！按规矩来！”
这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妥协！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李副总那令人憎恶的嘴脸，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门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回到办公室，王总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完了。
他心里一片冰凉。
第一场直播，只能靠许森林自己的影响力了！
可一个出道尚短、主要影响力还集中在特定圈层、并未进行过大规模破圈宣传的新人，能有多少即时号召力？
尤其是在这种没有任何预告、没有任何平台推荐、没有任何资源倾斜的情况下开播？
这种“三无”首秀，在平台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惨！
在线人数个位数、两位数徘徊，弹幕稀稀拉拉，礼物更是想都别想，
最终只能灰溜溜下播，成为主播生涯一个不堪回首的起点，甚至直接心态崩溃，放弃直播。
王总心如死灰。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凄惨的画面：
许森林抱着吉他，对着镜头，或许在认真唱歌，或许在随意聊天。
但屏幕上方的在线人数，可能只有可怜的几十人，甚至更少。
弹幕区空空荡荡，偶尔飘过一两条“有人吗？”、“主播是谁？”的疑问，显得格外刺眼。
没有礼物的特效，没有热烈的互动，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清。
毕竟，是新人啊！
粉丝基数本就不算庞大，很多人甚至没有开启“雅集”App的直播开播提醒功能。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谁会特意蹲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直播间？
各种数据，都会很惨！
王总痛苦地闭上眼。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这场首秀的结局
——
一场注定失败，并且会成为对手攻击他决策失误、嘲笑他眼光有问题的铁证！
内心难受不甘！
他相信许森林的才华，相信他未来不可限量！
可现实却如此残酷，内部的倾轧、规则的僵化、以及那该死的“资历”和“数据”论，将他看好的千里马死死按在了起跑线上，连一声发令枪响都听不到！
但又无能无力！！！
他改变不了公司的规则，抗衡不了李副总的势力，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为许森林争取到哪怕一点点基础的推广资源。
这种明知道前方是宝藏，却被人为设置了重重障碍，只能眼睁睁看着宝藏蒙尘的感觉，让他憋屈得几乎要吐血。
他瘫在椅子上，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连抬头再看一眼直播画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只希望，许森林的心态足够强大，不要被这注定惨淡的开局所击垮。
他甚至不敢去看实时数据后台，生怕看到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会彻底击垮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作为一名资深平台管理者，他太清楚“雅集”这个相对小众平台的流量生态了：
一般直播，观看人数能稳定在四五千到一万左右的，已经算是成绩不错，有一定粉丝基础和内容吸引力的主播了。
能达到一万到五万人同时在线，那绝对可以归为“很好”的范畴，在平台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比如香君在遇到许森林之前，凭借自身条件和才艺，也基本是在这个区间徘徊，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超过十万以上在线人数的，那基本就是平台公认的“大主播”了，是各个频道争抢的台柱子。
如果能冲到三十万以上，那就是妥妥的“优质主播”，是平台的门面，能带来巨大的流量和收益。
至于五十万以上……那已经是“顶级”中的“顶级”，凤毛麟角，每一个都是平台的战略级资产。
而百万以上，甚至更高？
不是没有，但少，特别少！
能达到这个级别的，无一例外，不是真正的顶流，是能引发现象级讨论、甚至能带动平台出圈的存在！
王总对许森林的期待，在现实的重压下，已经被迫一降再降。
他痛苦地揉着眉心，心里给自己划下了一条卑微的底线：
“第一场……能够有个过千人，就算没那么失败了！”
能有一千个活人点进来，听一会儿，发几条弹幕，哪怕最后留不住多少人，至少面子上不至于太过难看，他也能勉强用“新人首播，缺乏预热”来搪塞过去。
“哎……” 他重重叹了口气，“主要是太仓促了！！”
但凡有点预告，有点资源倾斜，哪怕只是个小小的文字链推荐，他也不至于如此绝望。
至于过万？
这个数字在王总心底深处，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他心里有期待。
毕竟许森林的才华是实打实的，微博也有百万粉丝，万一……万一有粉丝恰好看到，万一能形成一点小范围的传播呢？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强行按了下去。
“但是不敢想。”
他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毕竟是第一场啊！！！”
第一场直播，对于任何主播而言，都是一道坎。
紧张、设备不熟、节奏把握不好、与观众互动生涩……种种因素都可能导致效果不佳。
更何况是许森林这种毫无直播经验，又是在如此“裸奔”状态下开播的纯新人？
王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降临。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他心头敲响的丧钟。
铺垫已经做好，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一个惨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