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带着公社里桃花的香味，凌薇攥着那张盖着红印章的证明文件，手指头都捏得发白。刚才张书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个特殊处理只能这一次，不能成为惯例。
她知道，这意味着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食品厂后院的老仓库外墙是那种老式的青砖，经过一个冬天的雨水冲刷，墙根长了一层密密的青苔，在太阳下反着油亮的光。凌薇站在仓库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木门。
小王！她朝车间喊道，叫林会计过来，还有陈师傅！
很快，三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林晓燕手里还拿着算盘，脸颊红扑扑的：凌姐，咋了？
马上转移。凌薇晃了晃手里的证明文件，明天可能有人来查，必须把罐头挪到这边来。
陈峰挠了挠头：这仓库潮气这么重，罐头放这儿......
正好。凌薇推开仓库门，里面堆着几捆稻草和破木箱，救济粮就这个味，50年代谁不知道？
林晓燕恍然大悟：对！公社储备物资就是这味道！
凌薇掏出钥匙，铜锁在手里冰冰凉的。她特意从空间里找了个锈迹斑斑的老锁，让陈峰装上去：这样更像用了好多年的。
标签呢？陈峰问。
凌薇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头：用左手写的，红墨水里兑了点水，看起来就像陈年老货。
不一会儿，二十个工人到了。男人们撸起袖子，露出晒得黑不溜秋的胳膊。女工们系着围裙，头上包着蓝头巾。
都轻点！林晓燕嗓子都哑了，这些是给社员们预备的好东西！
工人们抱着一箱箱的深海鱼罐头，轻手轻脚像捧鸡蛋似的。罐头上面贴着崭新的标签：公社储备?社员奖励专用，用的是红墨水写的，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写的。
凌薇亲自指挥摆放：年前生产的放左面，开春生产的放右面，中间留条过道。
小李累得满头汗：厂长，这罐头闻着就香，比供销社的高级货还香，真要被统购了怪可惜的。
不会的。凌薇拍着怀里的证明文件，公社说了，这是给社员们春耕奖励用的特殊物资。
正忙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王慌慌张张跑进来：凌厂长，不好了！统购组的人又来了，说是要突击检查！
凌薇心里一紧：多少人？
四个！小王抹了把汗，老郑带着三个人，推着两辆板车，说是要把所有好罐头都收走！
陈峰脸色一变：板车都推来了？这回是要动真格的啊！
慌什么。凌薇冷静地说，按照计划进行。小王，你去厂门口挡着，就说我不在。林会计，你快去把那些普通罐头的标签都换成普通商品
那这些呢？陈峰指着满仓库的高级罐头。
这些是公社储备。凌薇指着门上的证明文件，有公社印章的，谁敢动？
凌薇迅速检查了一遍仓库——所有的罐头都按日期摆好，标签都换成了手写的格式。她又在角落里故意放了几箱拆开的废料，包装盒散落在地上，营造出经常取用的假象。
最重要的是，她在每排罐头旁边都放了几片枯草叶，让整个仓库看起来真的像存了很久的样子。
封条！陈峰递过来一卷红纸。
凌薇用浆糊把封条贴在门楣上，又钉了张证明在旁边，用塑料布包着四角防潮。她还特意在封条上撒了点土，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新鲜。
这把锁......陈峰递过大铁锁。
换成这个。凌薇从怀里掏出另一把更旧的锁，铁匠铺老周头特意做的，钥匙就三把。
一切准备就绪，凌薇才走到厂门口迎接统购组。
老郑五十出头，灰布褂子洗得发白，左胸别着枚统购先锋的像章，走路时像章一晃一晃的。他身后跟着三个组员，推着两辆空板车。
凌厂长，奉命突击检查。老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听说你们厂还有些好货没交？
凌薇笑着迎上去，余光瞥见仓库门上的封条：郑组长辛苦了，先喝碗茶吧？
不喝了，任务重。老郑摆摆手，政策你清楚，高级罐头要交八成，品质好的一个都不能剩。
这个......凌薇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郑组长，我们厂确实还有一批鱼罐头，但那些是特殊物资。
什么特殊物资？老郑眯起眼睛。
凌薇领着人往旧仓库走，心里七上八下。仓库门上的封条在朝阳下红得发黑，证明复印件被塑料布包着，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就是这些。凌薇指着仓库门。
老郑凑近看，鼻尖几乎贴上封条：公社储备？社员奖励专用？他伸手，指甲在集体储备四个字上刮了一下，红漆簌簌落下，这章印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凌薇掏出证明文件，张书记亲自签的字，还盖了公社的大印。
老郑仔细看了文件，眉头紧锁：春耕奖励...这确实符合政策。但我得打开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储备物资。
凌薇心跳快了几拍，但表面上仍然很平静：当然可以。
陈峰开锁的手有点抖。凌薇瞪了他一眼，他深吸一口气，装出很熟练的样子。封条被小心揭开一角，发出的声音在晨风中特别清晰。
老郑钻进去，随手拎出一罐。铁皮盖边缘锈迹斑斑，像放了半年的样子。他仔细看了看标签：鱼香茄丁罐头？保质期三个月？
凌薇解释道，这批是年前就预备下的，给春耕期间表现突出的社员当奖励。
老郑打开罐头，用鼻子闻了闻。罐头里飘出阵阵香味，比供销社卖的任何罐头都香。他又翻看罐底的生产日期：腊月二十三？
对，那天我们厂还在正常生产。林晓燕插话道，当时锅炉坏了，标签都是在灶房写的，您看这墨水多淡。
老郑点点头，走向最里侧的货架：那些也是？
凌薇心跳停了半拍。那是空间罐头的真身，如果被发现就全完了。
都是一样的。林晓燕继续解释，当时墨水不够，用锅底灰调的，您看颜色是不是不一样？
她掏出账本，翻到一页指给老郑看：您看，这页写着腊月二十三生产了5000罐鱼香茄丁，那天因为停电，工人都是在烛光下贴的标签。
老郑看了看账本，又看看纸箱，终于点头：行吧，这确实是公社的储备物资，我们不能动。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不过凌厂长，你们厂的其他好罐头呢？我听说你们还有些特别高级的？
凌薇心中一凛，但表面仍然很平静：郑组长，我们厂现在就这些鱼香茄丁了，其他的都是普通商品，都按政策上交了。
老郑点点头：那行，既然有公社的证明，我们就不打扰了。不过下次统购，你们厂要积极配合，不能再有什么特殊物资
一定一定。凌薇笑着应下。
板车吱呀呀地推着空车走了。林晓燕一屁股坐在稻草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吓死我了......十万罐都保住了......
凌薇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阳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在她颤抖的手上，刚才那半个小时，就像过了半个世纪。
凌姐！小王突然跑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刚听统购组的小张说，别的厂都被收走了好罐头，就咱厂保住了！他们说咱厂有能耐，连统购组都拿咱没办法！
陈峰递来一缸凉茶，凌薇咕咚咕咚灌下去，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才缓过来。
不是咱们有能耐，是公社信任咱们。凌薇站起来，走到仓库深处，看着那排码得整整齐齐的深海鱼罐头，每一箱都代表着社员们的希望。
小李感慨地说：这回真是惊险，差点以为要被收走了。要不是凌厂长有办法......
十万罐啊。林晓燕抹着眼泪，够社员们春耕期间改善伙食了。
夕阳西下，仓库里金黄一片。凌薇站在门口，看着这十万罐宝贵的物资，心中五味杂陈。这十万罐罐头，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希望，是社员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
她掏出那把铜钥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这把钥匙，守护的不仅是罐头，更是整个食品厂百十号工人的生计。
明天开始，加班生产。凌薇对大家说，既然公社信任我们，我们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而且，我听说邻县的同志对咱们的罐头很感兴趣，我们要把名声打出去！
众人齐声应和：
仓库里，新贴的封条在风中轻轻颤动，红得耀眼。十万罐深海鱼罐头安全了，食品厂的未来也安全了。凌薇知道，这次危机虽然渡过了，但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她必须要让这个食品厂变得更强，更不可替代，这样才能真正保护好这些珍贵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