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准奏!以安宗室之心,以固社稷之本!”
金銮殿上,摄政王一派的官员们跪倒一片,言辞恳切,声浪如潮。他们将摄政王萧远那包藏祸心的提议,粉饰成了一桩关乎“宗室团结”与“社稷之福”的千古美谈,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朝着龙椅之上的萧澈当头罩下。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包裹着“忠君”、“亲情”、“大义”等多重糖衣的剧毒阳谋。
接受,等同于引狼入室,让帝后同盟的核心腹地——后宫,从此永无宁日。拒绝,则会让刚刚通过“万民伞”事件建立起圣君形象的皇帝,背上一个“心胸狭隘,不纳雅言,不念宗亲”的负面名声。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皇帝萧澈的身上。
那些保皇派的官员们,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来反驳。毕竟,对方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还能说什么?
而那些中间派的官员,则是在心中暗暗盘算。他们看着摄政王那副“痛改前非,一心为国”的模样,又看看龙椅上沉默不语的皇帝,心中不禁开始摇摆。或许,皇帝此次顺水推舟,既给了宗室脸面,又充实了后宫,也算是一步缓和君臣关系的妙棋?
屏风后,林晚晚的手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这是她执掌凤印以来,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棘手的一个挑战。萧澈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着他们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局面。
整个大殿的气氛,在这一刻紧绷到了极点。
摄政王萧远跪在地上,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他看着龙椅上那个陷入沉默的侄儿,心中冷笑。
小崽子,你以为靠着民心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朝堂之上,有的是你无法用蛮力撼动的规则!本王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道义绑架”!不管你怎么选,这一局,你都输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陷入两难,至少会假意思索一番,用“此事需从长计议”之类的托词来暂时拖延时,龙椅之上的萧澈,却有了出人意料的反应。
他没有表现出为难,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怒。
只见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悠长而无奈,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紧接着,他那张素来冷峻威严的脸上,竟露出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混杂了为难、纠结,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的表情。
这……这是什么情况?
满朝文武,包括摄政王在内,全都愣住了。
皇帝这是……在怕什么?
萧澈仿佛没有看到众人错愕的目光,他抬起眼,扫过下方跪着的一众臣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叔萧远,那眼神,充满了同情与理解,仿佛在说: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是你们不懂啊。
他用一种仿佛在诉苦,又像是在分享什么难言之隐的语气,石破天惊地开口了:
“众爱卿与王叔的好意,朕……心领了。”
他顿了顿,脸上那为难的神色更重了,仿佛接下来的话是多么难以启齿一般。
“只是……此事,朕实在是做不了主啊。”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什么叫……做不了主?
堂堂大梁天子,九五之尊,在这金銮殿上,还有他做不了主的事?这是何等荒唐的言辞!
摄政王萧远的嘴角刚刚勾起的得意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前几日气急攻心,导致现在出现了幻听。
保皇派的官员们也是一脸懵。陛下这是在说什么胡话?这岂不是自降身份,授人以柄吗?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萧澈面对着满朝文武那惊愕、不解、错愕的目光,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般,彻底放开了。
他两手一摊,身体微微向后靠在龙椅上,用一种近乎豁出去的、破罐子破摔的语气,对着所有人,大声地宣布了一个足以颠覆他们三观的事实:
“皇后善妒,六宫之内,眼中素来容不得半点沙子。”
他说到这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惊人之语做铺垫。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既沉痛又无奈,甚至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口吻,石破天惊地吼出了那两个字:
“朕……惧内!”
惧……惧内?!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时空的魔力,瞬间击穿了在场所有大臣的耳膜,碾碎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官场智慧和政治觉悟。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空气也凝固了。连殿外广场上那万民伞的流苏,在风中摇曳的声音,似乎都能清晰地听见。
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老成持重的闻太傅,捋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那悲怆的表情,被一种极致的茫然所取代。
屏风后的林晚晚,刚刚还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也是彻底石化。她樱桃小嘴微张,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
他说……他惧内?!
怕老婆?!
在这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国之君,亲口承认自己怕老婆?!
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一片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声。无数官员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听到了什么”的巨大问号。
而萧澈,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投下了一颗多么恐怖的炸弹。他甚至还觉得不够,用一种“你们都别为难我”的语气,继续补充道:
“此事,若无皇后点头,朕,万万不敢应允啊!”
他说得是那么的理直气壮,那么的坦坦荡荡,仿佛“惧内”是什么值得骄傲和推广的优良品德一般。
“噗——”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御史实在没憋住,发出了一声类似漏气的声音,随即又在同僚杀人般的目光中,拼命用朝笏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张脸憋得通红,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所有官员都低着头,拼命地忍耐着,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和涨红的脸庞,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简直是……大梁开国以来,最荒诞,最离奇,也最……最让人想笑的一场早朝!
而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最为痛苦的,无疑是摄政王萧远。
“惧内”这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无比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政治阳谋,准备了一堆关于“宗室团结”、“社稷之福”的大道理,预设了无数种皇帝可能的回应和反击。
他想过萧澈会勃然大怒,想过他会巧言令色,想过他会拖延敷衍。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却又让人根本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跟他讲政治,他跟你讲家庭!
你跟他讲国事,他跟你讲怕老婆!
这还怎么玩?!
这感觉,就像你蓄满了力,准备打出一记开山裂石的重拳,结果却狠狠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手分毫,反而还因为用力过猛,差点闪了自己的老腰!
摄政王萧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然后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一种如同猪肝般的颜色。他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纵横朝堂数十年,最后,竟会被“惧内”这两个字,给彻底击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