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的子时总带着松涛的凉意，月色如水，静静淌过飞檐翘角，将寂静的宗门浸在一片银辉里。藏书阁外的千年古松枝繁叶茂，虬结的枝干如苍龙探爪，宁宴就蹲在最高的那根横枝上，嘴里叼着根刚掐来的狗尾巴草，草叶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他的目光紧盯着阁楼顶层那扇紧闭的菱花窗，窗棂上缠绕着三道玄金色的禁制，符文流转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 那里是禁地中的禁地，存放着玄天宗立宗以来所有禁忌典籍的地方，连宗主都需持三道令牌才能进入。
“看够了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宁宴吓得差点从三丈高的树枝上栽下去，手忙脚乱地抓住松针才稳住身形。他回头，只见苏清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的枝桠上，白衣飘飘，广袖在夜风中轻拂，月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仿佛月下谪仙，脚下的树枝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清月姐姐，你吓死我了。” 宁宴拍拍胸口，狗尾巴草从嘴角滑落，“我还以为是巡逻的执法长老呢，他们的‘破妄镜’可专照我这种心怀不轨的。”
苏清月冷冷瞥他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袖口：“就你这三脚猫的隐匿功夫，气息都没收敛干净，早该被发现了。若不是我用佛光替你遮掩，此刻你已经在刑堂领罚了。”
“这不是有你嘛。” 宁宴嬉皮笑脸地凑近，几乎要贴到她身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檀香，“怎么样，宁无尘布下的‘锁灵阵’解开了？我瞅着那禁制闪得挺欢实。”
苏清月轻哼一声，指尖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金光，如同一颗小太阳，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几分：“跟上，别拖后腿。” 话音未落，她已如一片羽毛般飘向藏书阁顶层，足尖在瓦片上轻点，连一丝声响都未留下。
宁宴嘿嘿一笑，提气跟上。两人身形如两道轻烟，贴着藏书阁斑驳的墙壁滑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那扇菱花窗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檐角的阴影中闪出，手中长刀直指宁宴咽喉，刀风凌厉。
“口令！” 黑影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宁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软饭最香！”
黑影的动作猛地一僵，长刀差点脱手。他无奈地摘下兜帽，露出凌霜那张冷艳的脸，眉峰紧蹙，眼中满是 “你能不能正经点” 的嫌弃：“…… 你还能再离谱点吗？当初定暗号时说好的‘玄天不灭’呢？”
“这不是更顺口嘛。” 宁宴理直气壮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说了，我说的不对？你看我这些年靠各位夫人，日子过得多滋润。”
凌霜懒得跟他废话，转身推开那扇菱花窗，窗户轴被提前抹了油脂，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快点，其他人已经在里面等了。”
藏书阁顶层比想象中宽敞，烛火幽暗，跳动的火苗在泛黄的古籍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和淡淡的墨香。宁小蛮正踮着脚在最高的书架上翻找，嘴里还叼着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山楂上的糖衣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白璃化作巴掌大的小狐狸形态，毛茸茸的九条尾巴竖得笔直，像蓬松的鸡毛掸子，在书架间灵活穿梭，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竹简；叶青竹站在角落，手中拿着一枚放大镜般的玉片，正逐字逐句检查每一卷竹简的侧面，镜片反射着烛光，闪过细碎的光点；林玉瑶靠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枚刻着云纹的玉简，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口，耳尖警惕地竖着，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找到了吗？” 宁宴猫着腰溜进来，顺手从宁小蛮嘴里抢走那根糖葫芦，塞进自己嘴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爆开。
“滚！” 宁小蛮一脚踹过来，被宁宴灵活躲开，她气鼓鼓地叉腰，“老娘找了半天，胳膊都酸了，连《抽魂秘术》的影子都没见着，净是些炼丹画符的破书！”
“别急。” 叶青竹推了推鼻梁上的墨玉簪，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既然是禁术，肯定不会放在明面上。宁无尘那老狐狸心思缜密，说不定藏在普通典籍的夹层里。”
苏清月走到最里侧的书架前，那里的古籍最为陈旧，书脊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她指尖轻抚过那些泛黄的书页，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抽魂秘术》记载于玄天宗第七代宗主时期，按年份推算，应该在这里。”
“分头找。” 凌霜干脆利落地分配任务，声音压得极低，“玉瑶留在窗边警戒，一旦有动静就敲三下玉简；小蛮和白璃查左边的书架，重点看那些封皮是黑色的；青竹和清月负责右侧，留意装订线有异常的；我……”
她话未说完，就见宁宴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后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桂花糕，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我负责吃点心，给你们垫后。”
六道死亡凝视同时射来，凌霜的刀光都闪了闪，宁小蛮的鞭子在掌心啪地抽响，白璃的狐狸眼瞪得溜圆，叶青竹的玉片差点戳到竹简上，苏清月的佛光冷得像冰，林玉瑶的玉简都捏变了形。
“开玩笑的！” 宁宴赶紧爬起来，把桂花糕往叶青竹手里一塞，“青竹你拿着，饿了垫垫。我找，我找还不行吗？”
他装模作样地在书架间转悠，手指划过一本本古籍的书脊，实则目光一直锁定在最下层一个不起眼的木匣上。那匣子是普通的紫檀木，边角都磨得发亮，看起来像是放了几十年的旧物，却隐隐散发着一丝让他神魂震颤的气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体内的灵力。
“找到了。” 宁宴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指尖落在那只木匣上，匣身冰凉，仿佛浸在寒潭里。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连窗边的林玉瑶都走了过来。叶青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木匣上的铜锁 —— 锁是虚掩的，一碰就开。她掀开匣盖，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躺着一卷漆黑的竹简，竹简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用血红色的文字写着《抽魂秘术?残卷》，字迹扭曲，像是无数挣扎的人影。
“这是……” 叶青竹的指尖刚碰到竹简，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是邪修的手段！上面附着的怨念太重，能侵蚀人的心神！”
话音未落，竹简突然自动展开，血红色的文字脱离竹片，浮空而起，在半空中组成一幅骇人的画面：昏暗的祭坛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将手按在另一个人的天灵盖上，一缕金色的神魂被硬生生抽出，化作流光注入自己体内，被抽魂者的身体则迅速干瘪，化作飞灰。
“抽人神魂，补己不足，逆天改命，代价是被抽魂者魂飞魄散……” 苏清月看着空中的血字，脸色难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这是禁术中的禁术，第七代宗主就是因为修炼此术走火入魔，才被废掉修为囚于思过崖，没想到竟然还有残卷流传下来！”
宁宴死死盯着那幅画面，瞳孔微微收缩，画面中被抽取神魂的人虽然模糊，身形轮廓却与他有七八分相似。更诡异的是，抽取神魂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熟悉的羊脂玉扳指 —— 那是玄天宗主的印信，如今正戴在宁无尘手上。
“难怪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宁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回荡在寂静的阁楼里。
众人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你们看。” 宁宴指着画面中被抽取神魂的人，指尖微微颤抖，“像不像我？”
烛光下，画面中那人的身形、穿着，甚至连站姿都与宁宴如出一辙。尤其是脖颈处那颗小小的朱砂痣，位置分毫不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抽取神魂的那只手腕上，玉扳指的纹路清晰可见，正是宁无尘常年佩戴的那枚。
“玄天宗主印信……” 林玉瑶倒吸一口冷气，玉簪从发间滑落都没察觉，“是宗主？！当年你出生时，宁无尘以‘替你稳固神魂’为名，单独守了你三天三夜……”
空气瞬间凝固，连烛火都仿佛停止了跳动。阁楼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沉重得像敲在鼓上。
宁宴却出奇地平静，他伸手拿起那卷竹简，血字碰到他的指尖立刻化作青烟消散，竹简变得漆黑如墨：“所以，我那个‘练气一层废物’的名声，是这么来的啊。”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明天的早饭，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眼中翻涌的金光，那是灵力激荡到极致的表现，周身的空气都开始震颤，书架上的古籍哗哗作响。
“宁宴……” 白璃化作人形，轻轻拉住他的袖子，狐耳耷拉着，眼中满是担忧，“别生气，伤身体……”
“我没事。” 宁宴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就是突然想通了很多事。为什么我修炼速度总是比别人慢，为什么每次突破都会灵力溃散，为什么宁无尘总在我身边转悠…… 原来我的神魂早就被他抽走了一半，用来修补他修炼时受损的根基。”
凌霜突然拔剑，寒光闪烁的剑身映出她冰冷的眼神：“有人来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伴随着巡逻弟子的交谈：“刚才好像听到顶层有动静，要不要上去看看？”“算了吧，顶层是禁地，没有宗主命令谁敢去？说不定是风声。”
“撤。” 苏清月当机立断，指尖一弹，烛火瞬间熄灭，她将竹简收入袖中，佛光在指尖流转，“从后门走，那里有我提前备好的密道。”
宁小蛮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的宁宴：“发什么呆！留在这里等着被宁无尘抓吗？账咱们以后再算！”
七人迅速从窗口跃出，借着夜色和茂密的枝叶掩护撤离。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藏书阁范围，抵达密道入口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屋顶扑下，长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刺宁宴后心。
“宁宴！你果然在这里！”
宁无尘手持长剑，眼中满是疯狂的红血丝，显然是收到了消息，“把《抽魂秘术》交出来！那是我的东西！”
“哟，弟弟还没睡啊？” 宁宴笑嘻嘻地侧身躲开，挡在众人前面，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打招呼，“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是你这把老骨头，小心修炼时走火入魔。”
“少废话！” 宁无尘剑尖直指宁宴心口，剑气森然，“那秘术是我的！当年若不是你这废物挡路，我早就修成正果了！”
“你的？” 宁宴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眼中金光流转，“连我的神魂都是你的？宁无尘，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你吸了我多少灵力，用我的根基垫了多少修为？”
宁无尘一愣，随即狞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省得我再装了！今天你就把剩下的半魂给我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他剑势如虹，带着磅礴的灵力直取宁宴咽喉，招式狠辣，显然是下了杀手。千钧一发之际，凌霜的剑横空出世，精准地格开他的攻势 ——
“铛！”
两剑相击，火花四溅，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宁无尘被震退数步，惊愕地看着突然挡在宁宴身前的六女：“你们…… 你们竟然帮他？他可是个连灵力都聚不齐的废物！”
“我们怎么了？” 宁小蛮甩着长鞭走上前，银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欺负我家男人，问过我们姐妹了吗？”
白璃九尾全开，蓬松的尾巴在身后展开，像一把巨大的扇子，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红光：“就是就是！不许你欺负夫君！”
叶青竹指尖银光闪烁，几枚淬了剧毒的银针在指间跳跃：“要不要试试我的新毒？‘蚀骨散’，一刻钟就能让你灵力尽散，比你练的邪术好玩多了。”
苏清月的剑已出鞘，佛光与剑气交织，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滚。” 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玉瑶叹了口气，站到宁宴身边，手中玉简亮起微光：“抱歉，无尘。你哥的软饭…… 实在太香了，我们舍不得让他饿着。”
宁无尘看着挡在宁宴身前的六女，她们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对宁宴的维护，这让他彻底陷入疯狂。他突然捏碎一枚通体漆黑的玉符，符光冲天而起：“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今天谁也别想走！”
“不好！是传讯符！” 凌霜脸色一变，“他在叫埋伏的死士！”
宁宴却突然笑了，拍了个响指，声音清脆：“叫得好。”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远处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如同繁星落地，照亮了半个玄天宗。紧接着，急促的警钟响彻夜空 ——
“敌袭！敌袭！有叛徒勾结魔宗，意图盗取禁术！”
宁无尘目瞪口呆地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宗门弟子和执法长老，他们手中的法器闪烁着灵光，将他团团围住，终于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你…… 你早就设好了圈套？”
“我什么我？” 宁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真以为我是来偷书的？这残卷不过是个诱饵，我要的，是把你这些年的勾当全抖出来，让你身败名裂。”
他转身对六女眨眨眼，眼中的金光映着远处的火把，明亮得惊人：“走吧，该收网了。执法长老们可还等着咱们去作证呢。”
七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只留下宁无尘在原地，被蜂拥而至的宗门执法队团团围住，他的嘶吼和怒骂被淹没在弟子们的呵斥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远处的山巅上，宁宴望着灯火通明的玄天宗，手中轻轻摩挲着那卷漆黑的竹简，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带着松涛的凉意。
“接下来……” 他眼中金光大盛，仿佛有金龙在其中盘旋，“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身后，六道身影默默站定，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照亮了彼此眼中的坚定。这场迟来的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