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镇焦土的气息尚未散去，混杂着邪秽残存的腥臭，在午后的微风中弥漫。
石坚负手立于镇口残破的石碑前，目光如电，扫过正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的弟子们。
“此间事了，邪祟已除。”
石坚声音沉浑，“尔等即刻随我回山复命。
满廷此番受挫，断不会善罢甘休，山中需早做提防，详议对策。”
“诺。”众人齐声应道。
虽经历一场恶战，真元耗损不小，但个个眼神晶亮，初试锋芒、印证所学带来的兴奋与成就感尚未褪去。
石少坚指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拂过腰间那柄暗红短刀的刀柄，冰心咒运转带来的清凉意与刀身隐隐传来的嗜血悸动交织，让他心绪复杂难平。
恰在此时，天际一道沉稳厚重的土黄色流光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按下云头，落在一旁，显出一道令人心安的熟悉身影。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道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却深邃，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理，正是下山巡游的伏羲堂主人毛小方。
“师父！”阿帆、钟邦惊喜地叫出声，一个箭步窜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毛小方微微颔首，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尤其在石坚身上略作停留，又掠过弟子们身上尚未平息的锐气与些许狼狈，便已了然于胸。
“看来师弟来迟了一步。”毛小方语气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清泉镇之事，我于途中已有感应，邪气冲霄，又兼雷法浩荡之威。
大师兄出手，自然是雷霆扫穴，已还此地清明。”
石坚淡然道：“跳梁小丑，扰我茅山清净，顺手清理了，不足挂齿。
毛师弟这是巡游归来？”
“尚未。”毛小方摇头，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起来。
“本是循例巡查四方，但途经西南五十里外老鸦岭一带时，察觉地气流转有异。
隐有邪氛波动，非是寻常山精野怪作祟，倒像是人为强行扰动地脉的迹象，其力阴毒，恐非善类。
正欲深入探查，便感应到此地雷元剧烈波动，气机牵引之下，先过来一看究竟。”
顿了顿，目光转向阿帆和钟邦，带着考较与期许：“你二人气机凝练，神光内蕴，看来碧霄天历练获益匪浅，金丹已固。
既是如此，可愿随我再走一遭老鸦岭，探明那地气异常之源，积些外功阅历？”
阿帆立刻挺起胸膛，抢着答道：“师父有命，弟子当然愿意！正好叫那些不开眼的邪祟尝尝新玩意的厉害！”
他拍了拍怀里那本厚实的《雷部符箃大全》，跃跃欲试。
钟邦则沉稳点头，言简意赅：“弟子愿往，听候师尊差遣。”
石坚闻言，开口道：“既如此，你二人便随毛师弟前去，一切行动，需谨遵毛师弟指令，多看多学，遇事谨慎，不可莽撞逞强。
其余人，随我回山！”
石坚行事向来干脆利落，嘱咐一句后，便不再多言，周身雷光一起，卷起秋生、文才、嘉乐、清源和石少坚，化作一道璀璨电芒，撕裂长空，瞬息远去。
石少坚在雷光遁起前，最后瞥了一眼钟邦和阿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似有羡慕，又似有不服，最终尽数化为冷冽的坚定，紧紧握住了化血神刀的刀柄，随父离去。
待石坚等人遁光消失于天际，毛小方才对留下的两名弟子道：“事不宜迟，恐生变故，我们边走边说。”
袖袍一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卷起阿帆和钟邦，化作一道绵长沉稳的土黄色流光，掠向西南老鸦岭方向。
遁光之中，毛小方详细问及了二人碧霄天炼心路的细节与清泉镇交锋的经过。
听到惊险处，他面色沉静，只是微微颔首；听到他们应对得当、尤其听闻掌教赐下重宝时，眼中才流露出些许欣慰与告诫。
“化血神刀乃上古魔道异宝，煞气深重，最易惑人心智。
少坚师侄天赋虽高，然心性还需烈火锤炼，有石师兄从旁看顾引导，应无大碍。
邦儿的寒冰阵旗与你所修《寒冰诀》确是相得益彰，若能参透其中阵法玄妙，未来成就不可限量。阿帆，”
他看向自己徒弟，“那本《雷部符箃大全》乃是上古秘传，珍贵异常，内蕴神霄雷法之精要。
定是掌门师侄占着与天尊相熟，为你讨要而来，你需静心参悟，勤加练习，切莫辜负了掌教师侄厚望，亦不可仗之轻忽冒进。”
“弟子明白。”两人齐声应道，将师父的教诲牢记心中。
阿帆按捺不住好奇心，接着刚才的话头问道：“师父，那老鸦岭到底是个什么去处？
地气异动，难道是有什么天材地宝要出世？”他思维跳脱，总是先往好处琢磨。
毛小方面色却愈发凝重，缓缓摇头：“非是祥瑞之兆。
那方地气波动隐晦却躁动不安，带着一股蛮横抽取、掠夺生灵的意味，更似有人在试图窃取乃至污染一支小龙脉的灵枢本源。”
“窃取龙气？”钟邦闻言，沉稳如他也不禁一惊，“何人如此胆大包天？就不怕天道反噬，业火焚身，万劫不复吗？”
龙脉关乎一地生灵福祉，乃至国运兴衰，动龙脉者，必遭天谴，这是修行界铁律。
“利令智昏，或有所恃无恐。”
毛小方语气沉凝，带着深深的警惕，“满廷萨满巫师，源自关外，惯用血祭邪法，行事百无禁忌，多有效仿上古巫妖之法的凶残手段。
方才清泉镇之事，便是明证。
若此番真是他们所为，其图谋恐怕绝非仅仅窃取些许灵气那么简单，所图甚大！”
谈话间，三人已悄然接近老鸦岭地界。此处山势不算高峻，却颇为偏僻荒凉，林木幽深，怪石嶙峋，寻常人迹罕至。
刚一踏入岭口范围，毛小方便示意按下遁光，落于一片茂密树冠之中。
“收敛周身气息，灵识内守，步行潜入。”
毛小方低声吩咐，自身率先将一切灵压波动收敛得滴水不漏，宛如寻常入山采药的郎中，悄无声息地滑下树干，迈步融入林间阴影。
阿帆和钟邦也立刻有样学样，屏息凝神，将金丹气息牢牢锁在体内，如同两只灵巧的山猫，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脚步轻得踏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