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内外,死寂笼罩。
大雷音寺中,血腥气尚未散尽,斑驳的金色血迹玷污着琉璃地面与七宝装饰,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由阵法自行引发的清算。
残存的佛门弟子,无论是罗汉、菩萨,还是几位古佛,皆面色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惊惧与茫然。
他们汇聚在大雄宝殿周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外那片被四色剑煞笼罩的恐怖天空,投向那道立于阵外、仿佛与整个杀阵融为一体的灰色身影。
如来佛祖端坐九品金莲,面容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慈悲相,唯有捻动佛珠的指尖,微微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他能感觉到,寺外那座诛仙剑阵的煞气正在缓缓收敛,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如同实质,牢牢锁住灵山,封锁着一切可能。
阵外,青萍道人静立虚空。
他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石像,灰袍在渐趋平缓却依旧凌厉的剑煞风中微微拂动。
目光平淡地扫过下方沉寂的雷音寺,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佛门弟子。
最终落在那四柄屹立四方、依旧吞吐着毁灭剑芒的神剑,以及头顶缓缓旋转、流淌混沌气流的诛仙阵图之上。
寺内邪法弟子已尽数伏诛,弥勒、定光二佛亦在外界被钟素安与清源兄妹斩灭。此间事了。
青萍道人眼中无喜无悲,无怒无怨,仿佛刚才布下这洪荒第一杀阵,间接导致两位佛陀陨落、两大法脉断绝的惊天之举,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拂去衣角尘埃般寻常。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动作简洁,没有丝毫多余。
没有法诀吟唱,没有法力澎湃,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虚握。
然而,就在他抬手虚握的刹那——
“嗡!”“嗡!”“嗡!”“嗡!”
四方神剑,诛、戮、陷、绝,齐齐发出一声清越而悠长的剑鸣!
这剑鸣不再充满暴戾的杀伐之意,反而带着一丝仿佛游子归家般的眷恋与欢欣,又隐隐夹杂着对这片刚刚被它们煞气浸染过的战场的一丝不舍。
四道颜色各异的惊世剑光自剑柱中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四道完美的弧线,如同乳燕投林。
迅疾无比地收敛所有外放的煞气与锋芒,化作四道凝练的流光,精准无比地落入青萍道人虚握的掌心之中,静静躺卧,光华内敛,温顺如同凡铁。
紧接着,悬于他头顶的诛仙阵图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图卷缓缓卷起,其上流转的混沌符文渐次隐没,地水火风异象平息。
它如同完成了使命的古老卷宗,化作一道混沌气流,轻盈地飘落,融入青萍道人体内,消失不见。
诛仙剑阵,撤。
笼罩灵山万里的恐怖剑煞如同潮水般退去,那令人窒息的杀伐道韵瞬间消散。
天空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虽然依旧被佛光映照,却不再有那四色剑煞带来的压抑。封锁空间的无形壁垒也随之解除。
然而,灵山之内,依旧一片死寂。
所有佛门弟子,包括端坐莲台的如来,都怔怔地看着阵外那道收起阵图与四剑的身影。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更没有看向他们任何一人,仿佛他们,连同这万佛朝宗的灵山圣地,都不过是路边的顽石朽木,不值一顾。
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与愤怒,在不少佛门弟子心中滋生。
道场被堵,同门被屠,佛祖受辱……这一切,难道就如此算了?连一句交代,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有金刚怒目而视,有菩萨欲要开口质问。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青萍道人那平淡到近乎漠然的眼神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诘问与怒火,都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
那不是轻蔑,不是傲慢,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视。
仿佛巨龙不会在意脚下蝼蚁的嘶鸣,苍穹不会理会尘埃的起落。混元大罗金仙之境,超脱万界,俯瞰众生,早已与他们不在同一个生命层次。
解释?交代?那是对同等存在才需有的礼节。于他青萍而言,今日之事,不过是随手清理了依附在洪荒之上的些许污秽,仅此而已。
任何质问,任何不满,在那绝对的超然与孤高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与苍白。
青萍道人收好诛仙四剑与阵图,并未再多看灵山一眼。
他甚至没有理会那混沌深处已然平息的圣战余波,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身那原本因布阵而隐隐散发的凌厉剑意,此刻彻底内敛,归于沉寂。
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灰蒙蒙、毫不起眼的流光,不再有来时的惊天动地,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极致内敛。
流光划过天际,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东方,朝着那东海蓬莱岛的方向,悠悠而去。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留下灵山满地狼藉,留下佛门满心憋屈,留下这洪荒天地间,无数因今日剧变而暗流涌动的因果。
灰蒙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灵山之外的压迫感彻底散去。
阳光重新洒落在这片佛门圣地,却驱不散那弥漫在众多佛子心头的阴霾与寒意。
如来佛祖缓缓闭上双眼,手中佛珠捻动速度恢复正常,唯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空旷的大雄宝殿内轻轻回荡。
青萍独行,孤高绝尘。今日之后,洪荒皆知,那位曾随通天教主征战四方的剑灵,已然以混元大罗之姿归来。
其心,其道,比之诛仙剑阵,更加难以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