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斑在警局走廊的墙面上蜿蜒生长，像极了叶萍病历单上纠缠的血管。
我扶着她走过水磨石地面，听见她假牙在齿间磕碰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神经上。
她攥着我手腕的指甲泛着青白，那是常年服用降压药的痕迹，此刻正深深嵌进我的皮肉，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别害怕。”
我用拇指摩挲她手背的老年斑，那里有片月牙形的旧疤，“当年您能在纺织厂宿舍独自带大宴礼，现在也能和我一起挺过这关。”
这句话让她颤抖的手指骤然收紧，我闻到她身上混着的消毒水味和晨间未散尽的艾草香 —— 那是她缝在平安符里的味道，今早硬塞进我睡衣口袋时，还念叨着 “保璟柔平安”。
玻璃门外，季宴池的香奈儿遮阳伞在暴雨中晃成模糊的色块。
她正对着保安队长跺脚，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穿过玻璃，像极了艾薇挥铲时的刺耳摩擦。叶萍突然停住脚步，浑浊的眼睛盯着远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 艾薇正躺在担架上，满头 “血迹” 在雨水里晕成淡红，那分明是她今早调的红糖水，我在厨房亲眼看见她把红糖罐藏进风衣。
讯问室的荧光灯忽明忽暗，在叶萍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
年轻警察的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洇开墨点，他领带系得太紧，喉结在布料下凸起又凹陷，像条缺氧的鱼。
“根据现场目击，”
他清了清嗓子，“您手持餐具攻击受害者……”
“是自卫！” 叶萍突然开口，假牙险些脱落，“她们翻墙进来，手里拿着铲子……”
她的声音被推门声打断。
季宴礼冲进来时，西装肩头洇着雨水，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像条垂死挣扎的蛇。
他看向叶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却在触及我目光时迅速冷下来：“姜璟柔，你就这么喜欢闹大？”
这句话像块冰扔进沸水里，叶萍猛地抬头，额角未愈的伤口裂开，血珠滴在胸前的翡翠吊坠上 —— 那是季宴礼十岁时用压岁钱买的假货，她却戴了二十年。
“闹大？”
我冷笑一声，“你母亲被人攻击时，你在哪里？现在倒来指责受害者？”
季宴礼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叶萍颤抖的手上，那里还攥着半块碎掉的平安符。
他张了张嘴，却被叶萍突然爆发的尖叫打断：“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尖锐，像把生锈的刀划开二十年的隐忍。
走廊里突然响起皮鞋声，沉稳而有力，像极了心跳的节奏。
陈伟文走进来时，身上的雨水还在滴落，深色西装勾勒出冷硬的肩线。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皱巴巴的睡衣，瞳孔骤然收缩，落在我手腕的抓痕上时，眉峰紧紧蹙起。
警察局局长立刻堆起谄媚的笑：“陈先生，这是误会……”
“误会？”
陈伟文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我的人被恶意攻击，现在还穿着睡衣坐在讯问室？”
他脱下西装披在我肩上，雪松香混着雨水的气息将我笼罩，袖口的银质袖扣轻轻磕在我手腕 —— 那上面刻着的 “c&S”，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他眼底的怒意。
叶萍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吊坠。
当季宴礼终于走向她时，她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文件柜，发出 “咣当” 一声。“妈，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却在伸手搀扶时，手指微微蜷起，像是怕触到什么脏东西。
叶萍躲开他的手，转而看向我，眼神里盛满了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
季宴礼的脸色瞬间阴沉，他掏出手机匆匆拨号，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司机在哪里？”
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绿豆糕：“给知好的，她昨儿说想吃。”
油纸边缘有些潮湿，显然在她口袋里揣了很久。
季宴礼在车外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雨幕中明灭，他望着我们的眼神里，混杂着不甘与解脱。
“陈先生，证据显示……”
局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陈伟文抬手打断。
“后续由我的律师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