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殿偏殿的窗棂上，凝结着一层淡淡的霜花。邀月正坐在案前，指尖划过一卷泛黄的古籍，目光却有些涣散，显然是心不在焉。案几上放着一枚闪烁着月华的传讯玉简，玉简化开又合上，反复数次，足以看出主人的纠结。
“在想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慵懒与戏谑。邀月浑身微不可察地一颤，指尖下意识捏紧了玉简，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一抹微红。
夜玄斜倚在门框上，青衫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刚突破到法相境巅峰，气息却收敛得极好，若不仔细感应，竟与寻常修士无异——当然，这只是表象，那双眼混沌色的眼眸深处，藏着能倾覆天地的力量。
“没什么。” 邀月垂下眼帘，将那枚传讯玉简悄悄收入袖中，“只是在想，断魂崖一行，该做些什么准备。”
夜玄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眉头微蹙：“伤势还没好利索，就别瞎操心了。真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本帝看看，这枚玉简上的符文是什么来头。” 他随手扔出一枚玉简，正是之前从万佛殿杀手身上搜来的。
邀月接住玉简，指尖刚触及玉面，脸色便微微一变：“这是……星月神宫的‘追月符’？怎么会在你手里？”
“哦？看来你认识。” 夜玄挑眉，“昨天夜里有只小老鼠想偷袭本帝，被本帝顺手拍死了，这东西就掉了出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拍死的不是圣境杀手，而是一只烦人的蚊子。
邀月的指尖微微颤抖，追月符是星月神宫的秘传符箓，只有核心长老才能动用。昨夜偷袭的人里，竟然有星月神宫的人？她不敢细想，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可能。
“神宫……是不是给你传讯了？” 夜玄忽然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邀月身子一僵，沉默片刻，终是从袖中取出那枚传讯玉简，递了过去：“神宫长老会传来消息，说……说古域联盟向神宫施压，要求我与你划清界限，否则便会将神宫列为魔神殿的同党。”
夜玄接过玉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玉简上的字迹工整肃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核心意思无非是让邀月即刻返回神宫，与“魔头夜玄”断绝所有联系，甚至……必要时可出手“清理门户”。
“一群老顽固。” 夜玄嗤笑一声，随手将玉简扔在案几上，玉简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湮灭成飞灰，“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你？还是觉得，本帝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邀月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冽，心中一紧，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 夜玄打断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若是你真想走，昨晚就不会把这玉简捏得发烫了。”
邀月被他说得脸颊绯红，下意识想躲开，却被夜玄轻轻按住后颈。他的掌心带着混沌之力的温热，熨帖得让人心安，原本纷乱的心绪，竟在这一刻平静下来。
“神宫的态度，不重要。” 邀月抬起头，赤瞳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重要的是我的态度。”
她直视着夜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邀月，是魔神殿的盟友，是你的……朋友。古域联盟想逼我背叛你，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这番话没有丝毫矫饰，带着星月神女独有的清冷与决绝，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夜玄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焰，心中微动。他见过太多虚与委蛇，经历过太多背叛，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可此刻，看着眼前这张清冷绝美的脸庞，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语，那冰封了三万年的心湖，竟泛起了一圈温柔的涟漪。
“朋友？” 夜玄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捏，“只是朋友？”
邀月被他这轻佻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嗔怪地拍开他的手：“没个正经！” 嘴上虽嗔怪，眼底却没有半分怒意，反而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欢喜。
夜玄低笑出声，笑声清朗，驱散了偏殿里最后一丝沉闷。他知道，邀月能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星月神宫传承万古，规矩森严，她作为神女，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神宫的颜面。公开与他站在一起，无异于与整个神宫的保守势力为敌。
“说吧，神宫长老会里，谁跳得最欢？” 夜玄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是那个总爱板着脸的玄月长老，还是你那个一心想把你嫁给天衍宗少主的二叔？”
邀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玄月长老和二叔，正是这次要求她与夜玄划清界限的主导者，此事极为隐秘，连神宫核心弟子都未必知晓。
“猜的。” 夜玄耸耸肩，前世他与星月神宫打过不少交道，对神宫内部的派系斗争了如指掌。玄月长老保守固执，二叔野心勃勃，两人联手施压，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指尖凝聚起一缕柔和的混沌之力，轻轻点在邀月眉心：“别管那些老东西怎么闹。你要是想回神宫，本帝陪你回去，把那些叽叽喳喳的家伙一个个敲晕了挂在神宫门口当灯笼。你要是不想回……”
夜玄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那就留在魔神殿，本帝给你盖一座比星月神宫还漂亮的宫殿，怎么样？”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邀月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偏过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谁要你盖宫殿……”
话虽如此，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夜玄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中好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偏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神女殿下！” 一名神宫弟子匆匆跑了进来，脸色苍白，“神宫……神宫传来急讯，说玄月长老亲自带队，已经快到魔神殿门口了！”
邀月脸色微变：“她来干什么？”
那弟子急声道：“玄月长老说……说要亲自‘请’殿下回神宫，还说……还说要替神宫清理门户，铲除魔帝这个祸患！”
“呵，来得正好。” 夜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本帝正愁找不到借口去星月神宫逛逛呢。”
“你别冲动！” 邀月连忙拉住他，“玄月长老虽然固执，但也是为了神宫着想，未必是真心与你为敌。而且她已经是圣境中期，身边还跟着十位神宫护法，实力不容小觑。”
夜玄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尖纤细微凉，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他心中微动，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心，本帝还没沦落到要对一个老虔婆动手的地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不过，要是她不识抬举，本帝不介意让她知道，什么叫‘魔高一尺’。”
邀月看着他眼中的自信与从容，心中的担忧悄然散去。她知道，夜玄从不是鲁莽之人，既然他这么说，必然已有打算。
“我跟你一起去。” 邀月抬起头，赤瞳里闪烁着决然，“这是我的事，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哦？不怕被你的好长老说成是‘助纣为虐’？” 夜玄挑眉。
“我做什么，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邀月挺直脊背，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倔强，“再说，能与魔帝并肩作战，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却清晰地传入夜玄耳中。
夜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点涟漪彻底化作了汹涌的暖流。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传闻中的魔帝：“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帝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
他拉着邀月的手，大步朝着殿外走去：“走，让本帝看看，这位玄月长老，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偏殿外，晨光正好。两道身影并肩而行，青衫与月白长裙交相辉映，仿佛是天地间最和谐的画卷。
邀月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量，心中那份因神宫压力而产生的不安，彻底烟消云散。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身边这个人，都会陪她一起面对。
而这，就够了。
至于玄月长老和那些所谓的“门户之见”……
邀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谁敢挡她的路，她便亲手推开。
她的立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与他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