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雪还没化透,官道上的车辙印被新雪填了一半,只留下浅浅的凹槽,像冻在地上的旧伤疤。
北狄大军撤走后,空气中的硝烟淡了,却漫着层化不开的冷意——苏晚夜蹲下身,指尖拂过雪地里一块凝固的血痂,暗红的血混着沙砾,硬得像块碎玛瑙,是之前北境军与联军厮杀时,某个士兵溅落的热血。
她掌心的规则碎片贴着衣料,传来细如蜂振的震颤,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肉下爬,隐隐提醒她:这片刻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绷得最紧的那根弦。
“将军,该走了。”副手阿青扛着打包好的帐篷走过来,帆布上沾着的雪粒簌簌往下掉,声音压得很低,“谢元帅的斥候已经来催了两回,说大营里还等着咱们报沙罗王子的伤情,还有和兀术订的盟约细则——再晚,天就要黑透了。”
苏晚夜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指腹还残留着血痂的凉意。她望向金帐城的方向,那座草原王城隐在风雪里,只露出几顶尖尖的帐顶,裹着雪,像一头缩在窝里的巨兽,看着安静,却藏着说不准的凶性。
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她忽然眯起眼——远处的雪原上,似乎有无数黑影在移动,不是北狄士兵的皮甲样式,倒像是西域祭司穿的黑袍,密密麻麻铺在雪地上,像一片正在蔓延的墨渍。
可她刚要凝神细看,黑影又没了踪影,只剩茫茫白雪晃得人眼晕,仿佛刚才的景象只是风雪搅出来的错觉。
“再等等。”她按住腰间的短剑,冰凉的剑鞘贴着掌心,心里的不安却像潮水般涌上来。规则碎片的秘密还没解开,夜叉面具人的身份是个谜,西域联军说撤就撤,连句讨价还价的话都没有,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心上,让她没法踏实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的声响刺破雪原的寂静,越来越近,像擂在人心上的鼓点。苏晚夜抬头望去,只见一匹枣红马疯了似的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裹着赤焰部的羊皮袄,袄子前襟浸满了血,连脸上都溅着暗红的血点,缰绳几乎要从汗湿的手里滑掉。马嘴里吐着浓白的汽,四蹄在雪地上踩出深坑,显然是拼了命在赶路。
“不好了!苏将军!”那人刚到近前,就从马背上滚下来。
“咚”地跪倒在雪地里,胸口剧烈起伏,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伸手指着金帐城西侧的方向,手还在发抖,“赫连首领让我来报信——沙罗王子!沙罗王子被人劫走了!”
苏晚夜的心头猛地一沉,攥紧剑柄的手瞬间泛白,指节硌得掌心发疼:“怎么回事?说清楚!”
“半个时辰前,营地里突然闯进来一群戴面具的人!”信使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唾沫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来,“那些人功夫极高,刀快得看不见影子,杀了我们十几个守卫!他们什么都没抢,就把刚醒过来的王子扛走了,往西边的黑风谷去了!”
“黑风谷……”苏晚夜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怀里的规则碎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不是之前的细颤,是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滚烫的触感顺着经脉往上窜,逼得她不得不抬手按住胸口,指尖都泛出淡淡的金光。
更诡异的是,碎片的震颤有了明确的方向,像指南针似的,稳稳指向金帐城西侧,正是信使说的黑风谷方向。
她顺着碎片指引的方向深吸一口气,一股熟悉的气息顺着风飘过来——是夜叉面具人身上的冰草冷香,清冽中带着点陈年墨味,她绝不会认错。
可这气息里,还缠了另一种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阴冷、粘稠,像从深渊底捞上来的黑雾,裹着股吞噬一切的恶意,闻着就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后颈的皮肤都发紧。
“阿青,立刻点十个人,跟我去黑风谷!”苏晚夜翻身上马,缰绳一勒,马蹄扬起的雪沫子溅在马腹上,“剩下的人,快马去谢元帅大营报信,让他立刻调安西铁骑支援黑风谷!告诉谢帅——这次劫走沙罗的,不止夜叉面具人,还有深渊的东西!晚了,王子就没救了!”
“是!”阿青应声的速度极快,转身就招呼手下的弟兄翻身上马,十匹战马的马蹄同时踏在雪地上,震得周围的雪粒簌簌掉落,紧随苏晚夜身后,朝着黑风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再次响彻雪原,像一道惊雷劈开冷寂。苏晚夜伏在马背上,风刮得她眼睛生疼,泪水混着雪沫子往下掉,冻在脸颊上。怀里的规则碎片还在震动,热度越来越高,像在与黑风谷深处某个存在激烈呼应。
她知道,这次沙罗被劫绝不是简单的绑架——那混在夜叉气息里的深渊力量,还有规则碎片的异常反应,都在预示着: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比兀术、比西域联军更可怕的敌人,是藏在黑暗里,连规则碎片都在警惕的东西。
黑风谷的方向,风雪更浓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隐约有几声诡异的嘶吼顺着风飘过来,不像兽吼,倒像某种东西在黑暗里磨牙,听得人心头发寒。
苏晚夜咬紧牙关,手中的缰绳握得更紧,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无论黑风谷里等着她的是什么,哪怕是直面深渊的恐怖,她也必须把沙罗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