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亿。
陈墨轩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的君悦府总监李泽，继描绘蓝图。
“陈先生，我们的初步构想，是在紧邻牛首山的位置，建立一个拥有独立进出通道的封闭式度假村。”
“我们会引入我们集团最高端的‘君悦·隐’系列，配备米其林星级餐厅，瑞士顶级水疗品牌，以及一对一的管家服务。”
“我们会把青律蔬菜和灵鱼作为我们的‘核心卖点’进行包装，但所有的服务流程，都将纳入我们君悦府全球统一的标准化矩阵。”
“简单来说，我们会把伏龙村最精华的部分提炼出来，装进一个现代、奢华、且绝对私密的地方。”
陈墨轩听懂了。
他们要的，是一个可以被估值，被财报数据定义的“青律”。
村民的笑脸，巷子里的鸡飞狗跳，戏台上的咿呀唱腔，这些都不会出现在他们的ppt里。
“我会考虑。”陈墨轩回了四个字。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放回口袋。
院子里，元宝把头搁在他的鞋面上，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陈墨轩很清楚，君悦府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伏龙村。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浅月的电话。
“君悦府找我了，开价十个亿。”
电话那头，苏浅月停顿了一下。
“你怎么想？”
“我准备拒绝。”
苏浅月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释然。
“墨轩，你知道吗，就在你拒绝这十个亿的时候，我更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没看错人。”
陈墨轩也笑了。
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烟火气的家乡。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陈墨轩做了决定。
第二天上午。
天气晴好。
陈墨轩正在鱼塘边，给阿贞喂食。
小家伙现在体型又大了一圈，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流转。它盘在他的胳膊上，亲昵地用头部蹭着他的手背。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苏浅月。
“墨轩！出大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
“我爸妈！他们正开车过来！现在估计已经下高速了！”
“来就来，这是好事啊。”陈墨轩有些不解。
“不是！”苏浅月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了，“他们是搞突然袭击！我妈刚才给我发消息，就说了一句‘我们去看看你的新世界’，然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陈墨轩能想象到电话那头，苏浅月急得跳脚的样子。
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别担心，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装作不知道。我来接待。”
“可是我爸他……他很难搞的！”
“放心。”
挂断电话，陈墨轩有些想笑。
该来的，总会来。
一个多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小车，在村口的停车场停稳。
车门打开，苏思齐和周安然走了下来。
苏思齐，省城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主攻方向就是区域经济发展。他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的村庄。
周安然则是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小声说：“你收敛点，别跟审视你的课题项目一样。”
“我就是在审视项目。”苏思齐扶了扶镜框，声音严肃，“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项目’，把我女儿的魂都勾走了。”
两人顺着青石板路，往村里走。
“规划有余，底蕴不足。”苏思齐很快给出第一个评价，“路修得不错，房子也翻新了，但游客的二次消费潜力挖掘不够。”
周安然没理他，她的注意力被路边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和远处古戏台传来的唱腔吸引了。
路上，不时有村民维持秩序，看到他们，会主动笑着打个招呼。
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人情味倒是挺足。”周安然小声说。
两人走到百家宴的广场，找了个空桌坐下。
苏思齐看着架起的大铁锅，眉头微皱。
“卫生条件堪忧，开放式厨房，食材处理流程不透明，存在食品安全隐患。”
周安然瞪了他一眼，对前来招呼的村民点了两个最家常的菜。
红烧肉，炒青菜。
菜很快就上来了。
苏思齐看着那盘红烧肉，本想说些什么，但那股浓郁的肉香混着酱香，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周安然先夹了一筷子青菜。
入口，一股清甜瞬间在口腔里化开。
她又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丈夫碗里。
苏思齐有些不情愿地尝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手停住了。
肉质软糯，肥而不腻，酱香醇厚。
夫妻俩对视一眼。
周安然凑近丈夫，小声开口。
“这小伙子，好像真有点东西。”
苏思齐没说话，但一直习惯性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些许。
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人群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条黑狗，步态从容地领着他们，穿过人群，走到一张空桌前，然后蹲下，摇了摇尾巴。
正是元宝。
苏思齐和周安然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人，正被几个游客围着。
“陈老板，你家的元宝也太聪明了吧！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训狗？”
“小哥哥，大圣今天怎么没跟鸡老大打架啊？我们专门来看这个的！”
年轻人身边，跟着一条上蹿下跳的黄狗。
他没有不耐烦，正微笑着，一个一个地回答游客们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态度认真，言语亲和。
周安然看着那一幕，忽然捅了捅丈夫的胳膊。
“老苏，你看，那个是不是……”
苏思齐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他看着陈墨轩，看着他脚边安静蹲坐的元宝，看着他耐心回答问题的样子。
这个年轻人，和他想象中的形象，差不了太多。
他身上有一种沉稳的气质，那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才能沉淀出来的东西。
苏思齐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他站了起来。
周安然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苏思齐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陈墨轩的面前。
周围的游客看着这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
苏思齐看着陈墨轩，扶了扶镜框，开口。
“你就是陈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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