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雪地上，那粒种子埋过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细缝。颜心心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泥土，温热的触感还在。她抬头看向萧沉渊，声音很轻：“它活了。”
他走过来，单膝跪在坑边，手掌贴地。几秒后，他点头：“地脉有应。”
她没再说话，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袋。袋子是靛蓝色的，边角有些磨损，里面装着一小撮湿润的土。这是她从绿洲初成时带回来的灵泉润土，一直没舍得用。
“这一寸土，流过血，也养过人。”她说，“该让它记住和平的味道。”
萧沉渊接过木锹，开始挖坑。他的动作很稳，每一铲都避开地上的断箭和碎甲。铁器与冻土碰撞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下都很清楚。坑渐渐深了，周围的雪被推开，露出底下暗红的痕迹。
她把种子放进去，覆上那层灵泉土，再轻轻压实。她的手还有些抖，昨晚失血太多，力气没完全回来。但她没停，一点一点把土填平。
系统界面浮现在她眼前：【任务更新：培育和平之树（非强制），完成奖励：人气值+500，解锁“土壤净化”技能】。
她没回应，只是抬手引出一丝人气值，化作露珠滴落。不是为了催长，也不是为了任务，就是想让这棵树知道，有人盼着它活。
萧沉渊解下腰间水囊，倒出最后一口水浇下去。水囊空了，他曾用它给战马饮水，也喂过重伤的士兵。现在这水落在新土上，渗得很快。
“此水饮过战马，也救过伤兵。”他说，“今日浇树，愿它不再见血。”
她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亮了一下。
两人一起扶住刚冒头的一点嫩芽。风刮过来，叶子晃了晃，却没有折断。她松开手，它还站着。
直播画面一直在传。古风画卷里，染血的雪地中央，一棵小树立在那里，两个身影蹲在旁边，一个填土，一个浇水。弹幕慢慢刷了起来：【卿姐种的是树吗？是希望】【皇叔连浇水都这么认真】【这棵树要是死了，我跟编剧拼命】。
王翠花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直播间：“我家卿卿种的树，肯定活得久！你们等着看吧，明年这时候，这树能遮住半片山坡！”
没人接话。画面太安静了，只有风吹过枯草的声音。
颜心心站起身，腿有点软，靠着木锹撑住自己。她没回营地的意思，反而走到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石头还带着夜里的寒气，但她没换地方。
萧沉渊脱下披风，搭在她肩上。他自己只穿着内袍，肩头露出一道旧疤，是从前挡刀留下的。他坐在她身边，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护住她那一侧的风。
“它会活。”他说。
她点头：“因为有人愿意等。”
远处的地平线一片空白，野狼沟的方向已经看不到人影。北戎彻底退了，连旗杆都被拖走。只剩下一截断裂的木桩，斜插在雪里。
她望着那棵树。叶子又展开了一点，在微风里轻轻摇。
弹幕变了：【刚才还在喊打喊杀，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原来和平是这个样子】【我们赢了，不是靠杀人，是靠种树】。
李小桃发了条打赏，是一篮子新鲜草莓。系统自动转成灵力，洒在树根周围。地面微微发热，像是回应。
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发间的胡萝卜玉簪。簪子有点歪了，她扶正，然后摘下来，轻轻插在树旁的土里。
“给你做个伴。”她说。
萧沉渊看了那簪子一眼，没说什么，但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她另一边。玉佩是龙纹的，是他随身戴了多年的信物。
两件东西立在树两侧，像守卫。
太阳升起来了，雪开始化。水滴落在树苗上，顺着叶脉滑下去，渗进土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昨晚留下的裂口，沾着泥和干掉的血。她没擦，就这么放在膝盖上。
他看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卷干净的布条，递过去。她没接，他就直接抓住她的手，一圈圈缠上去。
动作很轻，没弄疼她。
“不用包。”她说。
“要包。”他答。
布条绕过伤口，打了结。他松开手，她也没抽回去。
两人继续坐着，谁都没再说话。风小了，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点暖意。
树苗又长高了一点。叶片颜色变深了，不再是刚出土时的嫩黄，而是接近青绿。
直播还在继续。观众看到的画面是一个背影，一个侧脸，中间夹着一棵正在生长的小树。没有激战，没有怒吼，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定。
太子在宫里看了直播，放下茶杯，低声说：“这才是江山该有的样子。”
太后躺在床榻上，老宫女读着弹幕给她听。她听完，闭上眼，很久才说：“让他们多坐一会儿。”
谢无妄的残部藏在山中，有人看到了直播，拿着玉简的手一直在抖。他们本以为主子死后天下大乱，可现在，敌营最高地上，两个人坐着种树。
没人下令追击。也没人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雪化得越来越多，地上的水汇成小溪，绕着树根流了一圈，往低处去了。
她忽然开口：“你说，以后还会打仗吗？”
“会。”他说，“只要人心不息，争斗就不会停。”
“那我们就一直守着。”
“嗯。”
她靠着石头，肩膀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没躲，反而侧身让出更多空间给她靠。
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眼睛快闭上了。体力没恢复，硬撑到现在，已经到极限。
他伸手扶住她后背，让她靠得更稳些。另一只手仍然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视远方。
树苗在长大。一分钟前还不到手指高，现在已经有半尺。叶子层层叠叠展开，枝干也粗了一些。
弹幕炸了：【这什么品种？长得太快了】【这不是普通树】【卿姐你到底种了个啥】。
系统提示：【检测到地脉共鸣增强，和平树进入加速生长期，预计三日内可达三丈】。
她迷迷糊糊听见了，嘟囔了一句：“别长太快……让人害怕。”
他低头看她，声音压得很低：“不会。它知道分寸。”
她没再说话，睡着了。
他没叫醒她，也没挪动。就让她靠着自己，继续守着那棵树。
太阳到了头顶。光影移过雪地，照在树干上。树皮出现了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是地图的轮廓。
一只鸟飞过来，落在树枝上。是只灰羽的雀，不知从哪儿来的。它看了看四周，叫了一声，然后啄了啄叶子。
没有死气，也没有血腥味。它安心地停在那里，抖了抖羽毛。
更多鸟来了。它们不怕人，也不怕风，围着新树盘旋一圈，有的留下一根羽毛，有的叫两声就飞走了。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流水冲淡，只剩下浅色的印子。断掉的兵器被人收走，战场终于不像战场了。
她睡得很沉，脸上没什么表情。手还放在膝盖上，包扎过的那一只微微蜷着。
他一直坐着，背挺得很直。阳光照在他脸上，眉眼显得比平时柔和。偶尔有风吹来，他微微侧身，替她挡住。
树又高了些。枝叶伸展开，投下第一片阴影。正好盖住她坐着的地方。
弹幕安静了很久，终于又动了：【他们不说话，但我们哭了】【原来和平是有形状的】【这棵树，我要叫它心树】。
王翠花敲着锣进直播间：“都来看啊！卿卿种的和平树发芽啦！今天谁家孩子敢打架，我就让他来这儿站一天！”
没人笑。所有人都盯着画面，看着那棵树，看着那两个人。
风又起了。树叶沙沙响，却没有掉落一片。
她睫毛动了一下，睁开眼。
第一眼就看向树。
树很高了，枝干笔直，叶子茂密。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打出斑驳的光点。
她坐直身体，发现肩膀上有披风。转头看萧沉渊，他也在看她。
“睡了多久？”她问。
“两个时辰。”
“树长这么高了？”
“嗯。它自己要长。”
她站起身，走到树前。伸手摸了摸树干，温热的，像是有心跳。
她笑了：“真好。”
他站在她身后，没靠近，也没走远。
她回头看他：“我们下次，种一片林子吧。”
“好。”
她转回去，仰头看着树冠。风穿过叶子，发出轻响。
她的手还贴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