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左手布满细密的六边形结晶，裂纹中透出幽蓝光芒，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解成无数碎片。他猛地攥紧拳头，结晶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虫卵表面引发剧烈震颤。
北城区方向传来断续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巨型缝纫机在啃咬骨头。
周慕寒的声音从微型信号发射器里挤出来，带着烧焦的杂音：“收容站外圈亡灵密度超标，机械臂卡住了两只……它们在缝合自己。”
陆沉蹲下身，指尖再次蘸取裂缝中涌出的粘液。这次他不是试探，而是直接将液体抹在耳后的虫卵表面。虫卵剧烈震颤，系统界面瞬间刷新出一串乱码般的基因序列——那是张昊试图重构亡灵意识的底层代码，正在通过活人祭坛反向注入城市神经网络。
“关闭外部能源。”他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让它们争抢内部供能。”
“你会失去对工蚁的链接。”
“我知道。”他站起身，左手抬起，掌心朝上。三十七只残存工蚁从排水管爬出，每一只背上都驮着微量魂能结晶。这不是陷阱，是最后一道保险丝。只要北城亡灵开始争夺虫巢能量，南城这边就能引爆连锁反应的余波。
粘液顺着他的手腕滑落，在地面凝成一小滩墨绿色水洼。水洼里浮现出张昊的脸，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陆沉知道那不是幻觉，是对方精神连接濒临崩溃前的最后挣扎。
他踩碎水洼。
周慕寒那边传来沉重的机械闭锁声，紧接着是亡灵集体嘶吼的骤停。收容站内部供能启动后，亡灵立刻陷入混乱——它们能感知到能量源，却无法分辨真假。一只被缝合了机械臂的亡灵扑向同伴，撕开对方胸腔寻找“电池”，另一只则开始啃食自己的腿骨，试图用骨髓制造临时储能装置。
荒诞，但有效。
陆沉引爆工蚁。
这一次没有爆炸声，只有空气突然塌陷的闷响，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与虫道内传来的黏腻蠕动声。亡灵们像被无形巨锤砸中，纷纷跪倒，眼窝里溢出蓝灰色雾气。那是它们体内尚未完全转化的魂能，在虫巢共鸣系统引导下发生逆向坍缩。雾气弥漫至高铁站点，十二座祭坛同时亮起猩红符文，又在三秒内熄灭。
陆沉能感觉到张昊的精神链接如断线风筝般飘摇，虫巢共鸣系统传来的刺痛比之前减弱了六成。
张昊的主巢支配权正在崩解，每一次反噬都像有人拿刀剜他的脑子。陆沉能感觉到那种剧痛，不是共情，而是虫卵在同步吸收对方流失的意识碎片。他甚至“看”到了三百年前的画面：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男人跪在血泊里，怀里抱着半融化的骨戒，哭得像个孩子。
不是战友记忆，是愧疚。
这才是张昊真正的弱点。
陆沉的右手也开始结晶化，速度比左手慢，但更深。他咬破舌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简化的六芒星阵——亡灵术士最基础的定位咒，现在却成了维系虫巢链接的锚点。魂能点数只剩最后一点，他没用来修复身体，而是注入阵图中央。
南城地下传来胚胎虫巢集体休眠的嗡鸣。
北城收容站那边，周慕寒的声音带着喘息：‘反噬率61%’。他还活着。”
“我知道。”陆沉低头看着自己逐渐透明化的手掌，皮肤下隐约可见血管变成了发光的虫道，“再来一次。”
“你撑不住。”
“他更撑不住。”
他走向最近的高铁站点，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人体蜕化进入中期，神经系统开始与虫巢融合，痛觉迟钝了，但感知却异常敏锐。他能听见百米外一只蟑螂爬过水泥缝的声音，也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亡灵腐臭味——那味道正变得稀薄，说明张昊的控制力确实在衰退。
站点入口处躺着三具尸体，穿着画廊员工制服，胸口被剖开，肋骨弯成弧形，像某种诡异的雕塑。陆沉蹲下检查，发现他们的心脏都被摘除，取而代之的是嵌入胸腔的微型虫巢核心。这不是献祭，是嫁接。
这些节点与五年前父亲文件中的‘活体电池’图纸完全吻合，张昊在复刻方舟计划的能源系统。
他抽出泣血毛笔，笔尖蘸满血渍。‘归’字落下的瞬间，尸体猛地抽搐，眼眶里渗出黑色液体，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人类的低语：“……深层虫巢……在……”
话没说完，尸体突然扭曲，黑色液体从眼眶喷涌而出，在地面凝成“深层虫巢”的字样后迅速蒸发。
【虫巢链接半径 +12%】。
远处传来低沉的咆哮，不是亡灵，是虫族战士级别的震动频率。张昊最后的小股部队来了，数量不多，但足够骚扰。
陆沉没回头。
他只是把毛笔重新收好，右手抬起，掌心朝向爆炸方向。虫巢链接已稳定，哪怕只剩这点力量，也能操控方圆五百米内的所有虫族残骸。地面开始轻微震动，碎石下爬出数十只断肢残躯的机械甲虫，它们的眼窝里闪着幽蓝微光——那是亡灵魂能与虫族基因融合后的特殊标识。
“来吧。”他说。
甲虫群扑向远郊方向，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十分钟后，陆沉能感觉到张昊的精神链接彻底断裂，虫巢共鸣带来的压迫感如潮水退去。
张昊彻底失去战斗能力，连精神连接都断了。陆沉能感觉到那种压迫感消失了，就像房间里突然少了一个看不见的监视者。
他靠在站点柱子上，喘息时鼻腔里全是铁锈味。左手几乎完全结晶化，右手也蔓延到了肘部。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老旧齿轮在转动。
周慕寒赶到时，他正盯着自己影子发呆。
她的靴子踩碎一片虫壳，蹲下来检查他的手臂。“你还清醒？”
“清醒得可怕。”他笑了一下，嘴角裂开细小的血口，“刚才那只尸体说‘深层虫巢’，不是比喻。”
她沉默片刻，从医疗包里取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淡金色液体。“这是我最后的稳定剂，能延缓茧化四十八小时。”
他摇头：“留着。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他站起身，走向画廊方向，脚步比刚才稳了许多。“去查查蔷薇画廊的地下室，是不是一直都有股机油味。”
她跟上，没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知道，机油味从来不该出现在美术馆里。
走到第三条街口，陆沉突然停下。
他摸了摸风衣内袋里的半张照片，亡妻的笔迹“别来”被血渍染得模糊，那是三年前实验厂爆炸前最后的讯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心——那道用血画的六芒星阵还在，但图案变了。原本规整的线条扭曲成某种生物形态，中央多了一只眼睛的轮廓。
他没说话，只是把掌心贴在最近的路灯杆上。
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蚀刻铭文，和初次召唤机械骷髅兵时一模一样。
路灯亮了，不是电，是某种活着的光。
周慕寒的声音轻了些：“你还记得你亡妻写的最后一句话吗？”
陆沉没回答。
因为他正盯着路灯杆底部的一滩机油，油面上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穿防护服的女性身影，手中握着半块刻有倒置方舟标志的金属板。
她正冲他笑。
她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骨戒突然迸发出刺目强光，陆沉耳后的虫卵随之剧烈震动，系统界面弹出从未见过的警告：【检测到跨维度意识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