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啦的轻响,浓郁的肉香驱散了山林夜晚的湿寒,也暂时麻痹了紧绷的神经。
江秀秀小口啃着烤野猪肉,粗糙的纤维刮过喉咙,带来一种真实的饱腹感。
孩子吃了些肉糜后,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难得地带着一丝满足的红润。
曲靖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保持着警惕。
他一边咀嚼,一边用匕首将剩下的野猪肉切割成更小的长条,放在火堆旁烘烤,制作成易于保存的肉干。
火光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焰,却仿佛比这山林的夜晚更加幽深。
他没有看江秀秀,却仿佛能感知到她内心的波澜。
在她吃完最后一口肉,默默看着火堆发呆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夜的寂静。
“感觉如何?”
江秀秀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杀死那只野猪,亲手沾染鲜血的感觉。
她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持枪和紧张而依旧有些颤抖的手。
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扣动扳机时的触感和那浓重的血腥气。
“……不好。”她如实回答,声音有些干涩,“但……必须这么做。”
她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沉淀和一丝迷茫:“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适应了这种为了生存而掠夺其他生命的行为。
从最初面对变异鼠潮的恐惧,到被迫反击黑熊手下的狠厉,再到今天冷静地开枪射杀小野猪……她手上沾染的血,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平常。
曲靖看着她眼中那丝迷茫,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已看惯了这种转变。
“在这里,”他用匕首指了指脚下这片黑暗的山林,又指向更远处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荒野,“活着,就是最大的道德。怜悯和犹豫,是留给死人的奢侈品。”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真理。
江秀秀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心中那丝迷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清醒所取代。
是啊,道德?怜悯?在易子而食都可能发生的末世,这些东西太过苍白可笑。
她不是圣母,她只是一个想活下去、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普通女人,如果杀戮是唯一的生路,那她只能选择握紧手中的刀。
“我明白。”她轻声说,语气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坚定。
曲靖不再多说,继续手上的工作。他将烤好的肉干仔细包好,收入空间。
然后又拿出那张简陋的地图,就着火光,用手指在上面比划着。
“我们在这里。”他点着地图上一个模糊的、代表山区的区域,“再往深处走,有一条废弃的林业公路,沿着公路,可能能找到以前留下的护林站或者废弃的村庄。”
他抬起头,看向江秀秀:“我们需要一个相对稳固的据点,不能一直流浪。冬天快来了。”
冬天。
这个词让江秀秀打了个寒颤。
在缺乏御寒物资和稳定食物来源的情况下,荒野的冬天就是一场屠杀。
“能找到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
“不确定。”曲靖的回答很直接,“地图很旧,很多地方可能已经变了。只能碰运气。”
他收起地图,站起身,踩灭了篝火。“休息。明天早点出发。”
火光熄灭,周围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江秀秀抱着孩子,靠在背后冰冷的树干上,却久久无法入睡。
曲靖的话在她脑中回荡。
活着,就是道德。
他们需要据点,冬天要来了。
每一句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她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
为了这孩子,她必须变得更坚强,更冷酷,更像……曲靖。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坐在另一棵树干下、仿佛已经入睡,但身体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的曲靖。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明天,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黎明的薄雾如同冰冷的纱幔,缠绕着沉睡的山林。
江秀秀在鸟鸣和寒意中醒来,浑身酸痛如同散架。
孩子还在熟睡,小脸在晨光下显得安宁,她看向曲靖昨晚休息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被压弯的草茎显示他曾存在过。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侧面传来,曲靖的身影从雾气中走出,手里拎着用宽大树叶包裹的东西。
他走到她面前,将树叶包放下,里面是几个沾着露水的、颜色鲜艳的野果和一小捧清澈的泉水。
“吃。”他言简意赅,自己则拿起一块昨晚烤好的肉干,面无表情地咀嚼起来。
江秀秀看着那还带着山林气息的野果,心中微暖。
她拿起一个,小心地尝了尝,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暂时缓解了肉干带来的油腻和干渴,她又喂孩子喝了几口空间里存的温水和米汤。
简单的早餐后,继续赶路,越往山林深处,道路越发难行,几乎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声音。
曲靖的眉头始终微蹙着。
这种环境,利于隐藏,也利于埋伏,他更加频繁地停下,观察树木的伤痕、地面的足迹、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像最老练的猎人般解读着山林无声的语言。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溪流边停下休整。
曲靖照例先去上游取水,并仔细检查水质。
江秀秀抱着孩子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撩起冰凉的溪水擦拭着脸颊和手臂,试图驱散疲惫。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游不远处的溪边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下阳光。
那是什么?
她心里一动,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那似乎是一小块深绿色的、边缘规整的塑料?在这完全原始的环境里,出现人造物显得格外突兀。
曲靖取水回来,注意到她凝视的方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示意江秀秀待在原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向下游摸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那个东西,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印着模糊字迹的塑料瓶盖,上面还沾着淤泥。
“有人来过这里。”曲靖捏着那个瓶盖,语气肯定,“时间不会太久,雨水还没完全冲刷掉痕迹。”
他蹲下身,在发现瓶盖的附近仔细搜寻,很快又找到了一些被踩踏过的草丛和半个模糊的脚印,脚印的方向,指向山林更深处。
“不是猎人。脚印杂乱,没有章法,像是逃难者。”曲靖分析道,眼神深邃,“可能和我们一样,是从某个庇护所或者据点逃出来的。”
这个消息让江秀秀的心情复杂。
一方面,这意味着这片山林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可能存在其他幸存者,甚至……其他据点?
另一方面,未知的幸存者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危险,人心,在末世比野兽更可怕。
“要跟上去看看吗?”江秀秀轻声问。
曲靖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方向大致相同,但我们保持距离。”
他选择了一种更谨慎的策略。既不贸然接触,也不完全放弃这条可能的线索。
休整过后,他们再次上路。
这一次,曲靖更加留意沿途的痕迹,果然,断断续续地,他们又发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留下的蛛丝马迹,一根丢弃的、磨损坏的鞋带,一片被挂破的布料,甚至在一处岩石下,发现了一小堆熄灭不久、还带着余温的篝火灰烬!
痕迹很新!那些人就在前面不远!
曲靖的速度慢了下来,变得更加警惕。
他不再沿着明显的路径走,而是选择更加隐蔽、难以被发现的路线,远远地吊在那些痕迹后面。
傍晚时分,他们爬上一道山梁。
曲靖示意江秀秀伏低身体,自己则用望远镜向山下望去。
只见山谷之中,隐约可见几缕极其微弱的炊烟,袅袅升起,在一片苍翠中显得格外醒目!
有烟火!有人!
江秀秀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幸存者据点吗?
曲靖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仔细观察了许久,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他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太安静了。而且,炊烟的位置……太分散,不像是集中的村落。”
他将望远镜递给江秀秀。
江秀秀学着的样子,凑到目镜前。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她看到了山谷下的景象,那里确实有一些低矮的、像是简陋棚屋的轮廓,但数量不多,而且分布得很散乱。
几乎看不到人影活动,只有那几缕孤零零的炊烟,在暮色中显得有气无力。整个山谷弥漫着一种荒凉、破败,甚至……死寂的气息。
这不像是欣欣向荣的幸存者据点,倒更像是一处……被遗弃的,或者即将消亡的避难所。
“我们……要下去吗?”江秀秀放下望远镜,心里有些发毛。
曲靖看着山谷,眼神闪烁不定。
下面的情况不明,贸然进入风险极大。但……那里可能有他们急需的物资、信息,或者一个能够抵御寒冬的、相对完整的栖身之所。
机遇与危险并存。
夜幕缓缓降临,山谷中的那几缕炊烟也渐渐熄灭了,整个山谷彻底融入一片黑暗,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沉默巨兽。
曲靖最终做出了决定。
“今晚在山梁上过夜。明天天亮,我先下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