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华被紧急送往抢救室。
苏念的病房里，短暂的混乱之后，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姜暖看着面色平静、甚至重新拿起书翻阅的苏念，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慰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念念心里的那道疤，太深太深，深到任何怜悯和劝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言匆匆赶来，检查了苏念的情况，确认她并未因这场冲突而影响身体后，才松了口气，但看向她的眼神里，担忧更深。
“我没事。”苏念抬眼，对上温言的目光，语气平和，“有些脓疮，不彻底挤干净，永远好不了。”
温言沉默地点点头。他理解她的决绝，只是心疼她必须独自承受这复仇之后，必然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和反噬。
与此同时，隔壁栋VIp病房里，刚刚缓过一口气、正盯着天花板的陆延舟，接到了陈默带来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陆总……夫人她……她刚才去见了苏小姐……在苏小姐病房里，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陈默的声音艰涩，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
陆延舟原本死寂的眼睛猛地瞪大，几乎要凸出眼眶。他猛地从病床上坐起，不顾手背上还插着输液针，一把抓住陈默的衣领，声音嘶哑变形：“你说什么？！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会去见苏念？！是不是苏念对她做了什么？！”
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他肺部还未痊愈的炎症，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但他浑然不顾，只是死死地盯着陈默，眼神像是濒死的野兽。
陈默不敢隐瞒，艰难地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夫人……夫人是想去求苏小姐高抬贵手，放过陆氏……不知怎么……苏小姐播放了一段……一段录音……夫人听了之后，就……”
“录音？什么录音？！”陆延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陈默低下头，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是……是夫人当年……逼迫苏小姐离婚时……说的一些话……”
“轰——！”
陆延舟只觉得整个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他母亲当年对苏念说过多难听、多刻薄的话，他即便没有亲耳听到全部，也能想象得到。苏念竟然……竟然录了下来！还在他母亲去求和的时候，当面播放！
这哪里是播放录音？这分明是拿着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他母亲最在意、最无法面对的心窝！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苏、念！”陆延舟从喉咙深处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和刻骨的恨意。他猛地拔掉手背上的针头，鲜血瞬间涌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陆总！您不能动！您还在生病！”陈默慌忙拦住他。
“滚开！”陆延舟一把推开陈默，双眼赤红，布满疯狂的血丝，“我要去问她！我要去杀了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对我妈！！！”
他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仅凭着胸腔里那股毁灭一切的怒火支撑着，踉踉跄跄地冲出病房，朝着苏念所在的那栋楼冲去。陈默和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根本拦不住一个陷入疯狂状态的病人，只能焦急地跟在后面。
陆延舟一路横冲直撞，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喘息着，带着血腥味的咳嗽不断溢出嘴角，但他不管不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苏念！毁了她！和她同归于尽！
他猛地撞开苏念病房的门。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病房内的平静。
苏念放下手中的书，平静地看向门口。姜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苏念床前。温言则立刻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状若疯魔的陆延舟。
此时的陆延舟，狼狈到了极点。穿着病号服，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赤红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和绝望，手背上的血迹染红了袖口，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苏念！！！”他嘶吼着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你对我妈做了什么？！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他朝着病床扑过来，却被温言和陈默死死拦住。
“陆延舟！你冷静点！”温言用力架住他，声音严厉。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她把我妈气到心脏病发！生死未卜！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陆延舟疯狂地挣扎着，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苏念脸上。
苏念静静地坐在床上，面对他的滔天怒火和恶毒咒骂，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闪烁。她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等陆延舟的嘶吼暂歇，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时，苏念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冰泉：
“陆延舟，你母亲只是听到了几句她曾经亲口说过的话，就承受不住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我听到这些话时，是什么感受？”
“当你冷漠地看着我父母跪在你面前时，又是什么感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一字一句，敲在陆延舟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陆延舟的挣扎顿住了，他死死地盯着苏念，胸口堵得厉害，那股毁灭一切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发出“嗤嗤”的声响，却烧得更深，更绝望。
“至于‘礼物’……”苏念微微偏头，目光掠过狂怒的陆延舟，看向窗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漫不经心，“那份录音，只是开胃菜。”
她说着，对姜暖使了个眼色。
姜暖会意，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甚至系着丝带的礼盒。那礼盒的大小和形状，与之前那个音乐盒几乎一模一样。
姜暖拿着礼盒，走到被温言和陈默死死拦住的陆延舟面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将礼盒塞到了他怀里。
“喏，念念送给陆夫人的‘正式礼物’。”姜暖冷笑道，“不过看来陆夫人暂时是收不到了，就由陆总您，代收一下吧。”
陆延舟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包装精致，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礼盒，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苏念，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你又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苏念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审视一个死物。
“没什么。”她淡淡地说，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微弱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冰霜更冷。
“只是觉得，有些话，不能只听。”
“有些‘恩赐’，也应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她的话音刚落，陆延舟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猛地低头，双手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撕开了礼盒的包装！
里面，没有音乐盒。
只有一叠厚厚的、放大的、清晰无比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母亲周婉华！
不是在什么高端宴会，不是在私人会所，而是在一家看起来就十分廉价、混乱的地下赌场里！
照片里的周婉华，穿着与身份极其不符的艳丽衣服，头发凌乱，眼神狂热又空洞，面前堆着筹码，正情绪激动地和赌桌上的其他人争执、叫骂……甚至还有几张，是她输红了眼，瘫坐在地上，状若疯癫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陆延舟和他所代表的陆家脸上！将他母亲、将陆家那层看似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这……这就是苏念口中的“看清楚”？!
她不仅录下了他母亲恶毒的言语，竟然还……还查到了他母亲隐藏最深的、连他都知之甚少的、沉迷赌博的丑态！！
这份“礼物”，比那段录音更狠！更毒！这是要将他母亲、将陆家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都彻底踩进泥泞里，碾碎成齑粉！
“啊——！！！”陆延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猛地将手里的照片狠狠摔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般，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双手抱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苏念这是要彻彻底底地毁了他，毁了陆家，不留一丝余地。
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他母亲不堪入目的照片，再抬头看向病床上那个依旧平静、却如同复仇女神般冰冷的苏念，巨大的痛苦、绝望、悔恨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输了。
输掉了爱情，输掉了婚姻，输掉了事业，现在，连最后一点家族和亲人的遮羞布，也被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女人，亲手撕得粉碎。
苏念看着瘫坐在地上，如同失去灵魂的破败玩偶般的陆延舟，眼中最后一丝极淡的波动，也归于沉寂。
她缓缓躺下，拉高被子，背对着门口那一团混乱和绝望，闭上了眼睛。
窗外，阳光正好。
却照不亮她身后，那片她亲手制造的，无边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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