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撕裂感，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猎隼（林晚已经无法再将他与“山鹰”这个代号联系起来）铁钳般的手臂拖拽着，在黑暗的丛林里跌跌撞撞地前行。
身后的狙杀来得太过突然和恐怖，那爆裂的头颅画面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视网膜上，与之前管道里那具“清道夫”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血腥而混乱的图景。
猎隼……叛徒……清理门户……第三方狙杀……
信息像爆炸的碎片，在她过度负荷的大脑里疯狂冲撞，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像。她只知道，自己刚从“信天翁”的“清道夫”手中逃脱，又险些死于不明势力的狙杀，而现在，拖着她逃亡的，是一个身份成谜、被自己人追杀的“叛徒”。
这个世界，还有可以立足的缝隙吗？
猎隼的速度极快，他对这片山林地形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总能找到最隐蔽、最难追踪的路径。他的呼吸同样粗重，但步伐却异常稳健，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杀只是日常训练。只有紧握着林晚手臂的那只手掌，传来的微微颤抖和高于常人的体温，泄露了他并非毫发无伤，或许在推开她躲避弩箭时，肩膀还是被擦伤了。
他们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一条湍急的山涧拦住了去路。涧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水声轰鸣。
猎隼停下脚步，松开林晚，警惕地回望来路，侧耳倾听片刻。除了水声和风声，再无其他异响。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声音沙哑，靠在旁边一块湿滑的岩石上。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颊，那道疤痕显得更加狰狞，汗水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
林晚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她抬起头，透过被汗水黏在额前的发丝，死死盯着猎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戒备和无法抑制的质问。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破碎不堪。
猎隼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疲惫、警惕，还有一丝……自嘲？
“猎隼。或者，你更熟悉‘山鹰’这个临时代号。”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至于身份……如你所见，一个被组织认定为‘叛徒’，正在被清理的前特工。”
前特工？叛徒？
林晚的心脏狠狠一抽。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证实，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为什么？”她追问，声音颤抖，“你为什么要背叛？是为了‘信天翁’？”
“为了‘信天翁’？”猎隼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水边显得格外刺耳，“如果是为了他们，我刚才就不会杀掉那个‘清道夫’，也不会带你逃到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我背叛，是因为我发现，我效忠的组织，或者说组织里的某些高层，早就和‘信天翁’沆瀣一气，甚至本身就是这个黑暗帝国的一部分！”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联合行动组的高层……和“信天翁”是一伙的？！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反驳，“他们一直在调查……”
“调查？”猎隼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讽刺，“调查给谁看？演给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成员国看？还是演给你这样的‘关键证人’看？确保你乖乖交出证据，然后像之前的许多知情者一样，‘意外’消失？”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碎了林晚心中最后一点对官方力量的幻想。安全屋的遇袭，密道里的“清道夫”，以及那些前来“清理门户”的同僚……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想起了山鹰（猎隼）在安全屋最后的警告——“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当时想说的，是不是就是包括组织内部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席卷了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棋子，在黑暗与光明的棋盘上挣扎，却没想到，连棋盘本身，都是黑暗编织的陷阱！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我对你还有什么价值？”
猎隼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神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坚定。
“价值？”他缓缓说道，“你的价值，就在于你是‘钥匙’，是能打开‘信天翁’这座堡垒最坚硬外壳的钥匙。但这把钥匙，不能落在那些伪君子手里，成为他们巩固权力、消灭异己的工具，更不能落在‘信天翁’手里，被彻底销毁。”
他向前一步，逼近林晚，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沉重的压迫感：“我要你，和我合作。”
“合作？”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和一个‘叛徒’合作？”
“没错，和一个‘叛徒’合作。”猎隼毫不回避她的目光，“一个掌握了组织内部某些人勾结‘信天翁’的确凿证据，并且知道如何绕过他们监控网络的‘叛徒’。只有我，能帮你把那些证据，送到真正能起作用的地方，送到那些尚未被腐蚀的、位于权力顶层的正义之士手中！”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林晚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浑身浴血，伤痕累累，被自己的组织追杀，却依旧像一头不肯倒下的孤狼，眼神里燃烧着不甘和复仇的火焰。
他和她，何其相似。都是被巨大的黑暗机器碾过，挣扎求存的残骸。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晚艰难地问道，理智告诉她，相信一个“叛徒”是极度危险的。
“就凭这个。”猎隼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类似U盘的黑色存储卡，递到林晚面前，“这里面，记录了安全屋位置泄露的通讯记录，以及几次针对关键证人‘意外’死亡的内部调查报告被篡改的痕迹。还有……指向组织内部某个高层与‘信天翁’资金往来的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这是我的投名状，也是我的筹码。现在，它交给你保管。”
林晚看着那枚小小的、却可能重若千钧的存储卡，手指微微颤抖。猎隼此举，无异于将他的生死，也交到了她的手上。
“如果我们合作，”猎隼继续说道，目光灼灼，“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剩余资源和渠道，确保你和你携带的证据，安全抵达最终的目的地。我只要一个结果——让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蛆虫，和‘信天翁’一起，曝光在阳光之下，付出应有的代价！”
水声轰鸣，月光清冷。林晚站在冰冷的涧水边，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复杂、亦正亦邪的男人，看着他手中那枚代表着真相与危险的存储卡。
信任他，可能万劫不复。
不信任他，她独自一人，在这张天罗地网中，根本寸步难行。
她想起了腕上的红绳，想起了内衬里那块冰冷的组织。
复仇的道路，从来都不是坦途。与魔鬼同行，或许是抵达终点的唯一途径。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存储卡。冰冷的触感，如同她此刻的决心。
“好。”她抬起头，迎上猎隼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跟你合作。”
猎隼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细微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决绝取代。
“那么，欢迎登上这艘贼船，734。”他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接下来，我们要去一个连他们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地方。”
“哪里？”
“金三角，最混乱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