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蹲在廊下，手里捏着根胡萝卜，逗着竹筐里的灰兔子。那兔子红眼睛滴溜溜转，三瓣嘴叼住胡萝卜，耳朵却警惕地竖着，忽然被风吹得一抖，耳朵“啪”地贴在背上，像两片耷拉的柳叶。
“原来害怕时耳朵是这样的。”陈默掏出炭笔，在纸上飞快画了两笔，笔尖在兔耳根部加重了阴影，“这样刻出来，墨色沉的地方就像耳朵贴在背上，浅的地方像竖着，一笔能出两种态。”
林夏端着刚熬好的浆糊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笑了：“你这哪是做墨模，倒像是在画兔子图鉴。”她把浆糊放在石桌上，揭开旁边盖着的木盘，里面是十二块刚成型的生肖墨坯，墨色乌润，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
“这是按你说的，在鼠坯子尾巴上加了道小勾，”林夏拿起一块鼠形墨坯，借着天光端详，“你看这勾，蘸墨时会不会真像拖着条小尾巴？”墨坯上的老鼠圆头圆脑，尾巴果然微微上翘，末端带着个极小的弯勾，是陈默照着那布偶老鼠改的。
陈默接过墨坯，用指尖蹭了蹭尾巴的弧度：“得再磨圆滑点，不然写起字来容易卡纸。”他转身进工具房拿砂纸，竹筐里的兔子突然“噗”地蹦了一下，把林夏吓了一跳，手里的浆糊差点洒出来。
“这小东西，倒机灵。”林夏蹲下来，戳了戳竹筐，兔子却不怕她，反而凑过来嗅她的指尖，鼻尖湿漉漉的。她忽然想起那妇人说的话——丫头每天抱着布老鼠睡觉，说等生肖墨做好了，要拿它练字，写“鼠”字时特意把尾巴写得翘翘的。
“陈默，”林夏扬声喊，“要不咱们在兔坯子耳朵上刻点绒毛纹？就像这兔子现在这样，贴在背上时，绒毛能显出层次感。”
陈默拿着砂纸出来，闻言凑近看兔子：“行啊，不过得细点，太粗了磨墨时会掉渣。”他蹲下来，指尖轻轻拂过兔子贴在背上的耳朵，“你看这绒毛是顺向的，刻的时候得跟着纹路走，不然墨色会乱。”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孩子的嚷嚷：“林姐姐，陈大哥，我的老虎墨做好了吗？”
林夏笑着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支歪歪扭扭的老虎风筝，风筝尾巴上还沾着草叶。“丫丫来啦，”林夏牵起她的手，“老虎墨还在阴干呢，不过给你留了块最大的。”
丫丫眼睛一亮，挣脱林夏的手就往墨房跑，陈默赶紧跟过去拦：“别碰，还没干透呢。”墨房里的木架上，十二块生肖墨坯整齐排着，虎形墨坯蹲坐在最中间，额头上的“王”字刚刻好，笔画里还留着细微的木屑。
“你看这老虎的爪子，”陈默拿起虎坯子，指着爪尖，“特意留了点圆钝，不然练字时容易划破纸。”丫丫凑近闻了闻，皱着鼻子说：“有松香味！比我爹的烟杆好闻。”
林夏端来盘刚蒸的米糕，放在院里石桌上：“先吃块糕，等墨干了，让你陈大哥给你题个字，就刻在虎背上。”丫丫拿起米糕，突然指着竹筐里的兔子喊：“兔子！它耳朵又竖起来了！”
两人转头看去，那兔子不知何时竖起了耳朵，正警惕地望着院门口——原来是妇人找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刚摘的荠菜。“给你们添点鲜菜，”妇人笑着把荠菜放在桌上，“丫丫吵着要来，说再不来，老虎墨要被别人买走了。”
“哪能呢，”陈默擦了擦手上的木屑，“特意按丫丫说的，把老虎眼睛刻得圆溜溜的，说这样不吓人。”
妇人笑得眼角堆起细纹：“这孩子，天天抱着你俩做的墨锭睡觉，说长大了也要学做墨，比学堂先生用的还好。”
阳光穿过院中的老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竹筐里的兔子啃着胡萝卜，丫丫趴在石桌上看虎形墨坯，陈默低头打磨着鼠坯的尾巴，林夏则把荠菜收进厨房，想着晚上做荠菜豆腐汤。
墨香混着米糕的甜香，还有兔子偶尔的“噗噗”声，在小小的院子里漫开。林夏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那些刻在墨坯上的纹路，不止是生肖的模样，更藏着这些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是孩子的期待，是邻里的惦念，是两个人一起琢磨着把日子过成诗的认真。
等这批生肖墨做好，怕是要多做几块了。林夏想着，回头看了眼正和丫丫说笑着的陈默，他手里的鼠坯尾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真的要拖着一串墨色的小脚印，跳进往后的日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