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把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压住边缘。照片还摆在笔记本旁边,那辆银灰色奥迪的尾号“86”在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了。他打开系统界面,玉简浮现在意识中,输入车型、颜色和时间范围。
屏幕上跳出三条匹配记录。其中一条显示,这辆车曾登记在省自然资源厅原副厅长张某名下。张某是赵立春的老部下,三年前退休,没进过专案组的视线。
他合上手机,靠在椅背上。这个信息补上了关键一环。周振国和李春来出现在山水庄园不是偶然,他们和刘新建一样,都是那条线上的节点。拜年只是名义,真正的事不在饭桌上,在饭桌之外。
老张发来的短信还在手机里:“操作日志存放在老机房b区,需本人持证调阅,不能复制。”
这意味着,只要能进去,就能看到当年谁开了什么车,去了哪里。但前提是,有人记得流程,也愿意开口。
王德海的名字跳了出来。省委车队原调度员,负责节假日出车安排,2013年正是他在岗。这类工作不会留下正式文件,可每一个派车单都经他手。他知道谁去、什么时候走、开哪辆车。
这种人,不被记录,却掌握记录。
陈东打开电脑,调出省公安厅内部人员档案库。王德海的信息很短:六十二岁,已退休五年,住址为省公安厅老家属院三号楼二单元。没有联系方式,只有子女登记的应急电话。
他记下地址,又翻了一遍祁同伟给的照片。第五张合影里,刘新建站在后排偏左的位置,穿深色大衣,手里端着杯子。周振国在他右边,正低头说话。李春来在前排举杯,笑容标准。
这些人平时不该有交集。一个在省厅管审批,一个在地方执法,另一个是秘书岗位。能把他们聚在一起的,只有同一个利益源头。
他把照片收进文件夹,锁进抽屉。现在的问题不是线索太少,而是太散。官方通道全被堵死,材料封存、审批冻结、人员回避,每一步都合规,但每一步都在挡事。
可制度再严,也有缝隙。那些没归档的记录,临时抽调的司机,退休的老职员——这些才是活口。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在“王德海”下面写了一行字:掌握节日期间用车记录,可能留存口头台账或手写日志。然后在整条线索链下方画了一条横线,写下两个字:验证。
必须确认这个人是否真的知情,是否愿意谈。
他坐回座位,打开日程表,在两天后添加一项新任务:“约见王德海,地点:省公安厅老家属院茶室”。备注栏写着:“携带系统生成的身份验证码,确保谈话过程合法备案”。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式。不惊动任何人,不触发预警机制,从最边缘的地方切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侯亮平发来的消息:“你让我查的那个签字人,十年前挪用案审核栏里有刘新建的名字。”
陈东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几秒,回了一个“收到”。
十年前刘新建就在关键岗位上签字,说明他对资金流向有决定权。而十年后,同样的区域,同样的问题,再次出现程序搁置。这不是巧合,是惯性。
他删掉聊天记录,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西装内袋。
窗外天色仍暗,楼道里的灯已经熄了。整栋办公楼只有这一间屋子亮着。他站起身,关掉电脑,顺手把笔筒里的钢笔放回原位。这个动作做完,整个人的状态就变了。
不再是被动应对,而是准备出击。
他拿起牛皮纸袋,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了眼白板上的“破局”二字,伸手将它圈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他去了省厅档案数字化项目组。老张正在机房检查设备。
“你说的那个操作日志,”陈东直接开口,“除了b区备份,还有没有其他副本?”
老张摇头。“按规定只存一份。当时技术有限,很多数据是手动录入的,原始日志由经办人自己保管一段时间,后来统一移交。”
“如果经办人没交呢?”
“那就只能问他本人了。”
“王德海当年有没有提过留底的事?”
老张想了想。“他退休前整理过一批旧资料,说是私人收藏,不归档。具体有什么,没人清点。”
陈东点头。这说明对方很可能保留了部分记录。
“我能接触那个备份吗?”
“可以,但得走流程。你要写申请,注明用途,还得纪检组批。”
“多久?”
“快的话一周,慢的话等领导出差回来再说。”
陈东没再问。他知道等不起。
离开机房后,他去了人事处,调取王德海的退休手续文件。在“物品交接清单”一栏里,有一项写着“个人工作笔记两册”,接收人为其子王涛。
这两本笔记,就是突破口。
他记下王涛的工作单位,走出省厅大楼。外面起了风,树叶扫过台阶。他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王涛最近的排班情况,特别注意他是否经常回老家属院。”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挂断。
事情正在推进。他不想打草惊蛇,也不能拖太久。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系统商城,找到“身份验证录音权限”,确认该功能仍处于激活状态。这项服务是他早前用积分兑换的,能在正式谈话时生成具备法律效力的音频记录,避免后续被反咬一口。
他还剩两千一百多万积分。原本计划留一部分兑换高级情报,但现在看来,得优先保障这次接触的安全。
他关闭系统,翻开笔记本,在“王德海”条目下补充一行:其子王涛,现为市公交公司调度员,每周三、六晚班,推测周三、六白天会回家探望。
这意味着,这两天上门,遇到王德海的概率最大。
他划掉原定周三的会议安排,在日历上标红周六上午九点。
行动时间确定。
傍晚,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走到电梯口,碰到了祁同伟。
“事情有进展?”祁同伟问。
“有点眉目。”陈东说,“你给的照片有用。”
祁同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有些事,过去了也还在。”
“所以得有人记得。”
两人没再说话,一起下了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祁同伟上了车,摇下车窗说了句:“小心点,那边耳朵长。”
车开走了。
陈东站在原地,看着路灯下一排树影。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警觉,否则不会这么快统一口径。但现在他已经绕到了侧面,不再是正面强攻。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市公交公司外围蹲点。王涛的班次表显示,他今天下午三点接车,上午应该在家。
他没靠近家属院,也没打电话联系,只是让一名信得过的技术员帮忙确认一件事:王德海家的固定电话近期是否有外拨记录,特别是向省厅或纪检部门的通话。
两小时后,答复来了:无异常通话。
这说明老人还没被盯上,也没主动上报。
机会还在。
晚上,他重新整理所有线索,在纸上画出一张关系图。中心是山水庄园,向外延伸出五条线:周振国、李春来、刘新建、张某、王德海。前三人是参与者,第四人是车辆归属者,第五人是执行记录者。
只要撬动其中一点,整条链就会松动。
他把纸折好,放进公文包。明天不去办公室,直接去老家属院。穿便装,不开公车,带录音设备,以老干部走访名义接触。
不能再等了。
凌晨四点,他醒来,躺在床上没动。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的说辞。不能提调查,不能提案件,只能从“了解老同志生活状况”切入。
他起床洗了把脸,换上一件深色夹克。天刚蒙亮,街道上没什么人。他开车出了城,朝着省公安厅老家属院的方向驶去。
车子停在巷口,他步行进入小区。三号楼在最里面,靠近围墙。他抬头看了眼二楼的一扇窗户,窗帘拉着,但里面似乎有动静。
他站在楼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五十八分。
他抬脚走上楼梯。
第二层的走廊尽头,那扇门突然响了一声。
门开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