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机吐出的纸还带着温热，墨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陈东盯着新生成的资金图谱，目光落在“宏安物业”母公司那一栏——最近七十二小时内，它与三家省属国企有过密集通话记录，其中两次通话被系统标记为加密状态。
他指尖轻点桌面，意识沉入玉简界面：【是否启动声纹溯源？】
【是。】
积分扣除一千，进度条缓慢推进。三分钟后，系统反馈：声纹特征已捕获，匹配度不足，需结合上下文语义分析判断意图。陈东皱了下眉，这说明对方使用了变声设备或背景干扰技术，常规手段难以破解。
他把图谱折好收进抽屉，打开内网邮箱，准备调取财政厅近期审批日志。刚输入账号密码，手机震动了一下。
林志远来电。
“宣传部今天找我谈了话。”林志远声音压得很低，“没提具体事，但暗示最近几篇报道‘导向偏颇’，让我注意分寸。”
“他们问你材料来源了吗？”
“没深究，但我感觉风向变了。上面有人开始盯流程问题，说‘不能让个别干部用舆论倒逼行政’。”
陈东沉默两秒：“那你先缓一缓，别正面冲。”
“我知道。不过……”林志远顿了顿，“他们要是真想捂，迟早会卡住所有出口。”
电话挂断后，陈东坐在原位没动。他知道，对手已经开始收紧链条。舆论战刚退，体制内的暗流却更急了。
不能再单打独斗。
他翻开通讯录，手指滑过几个名字，最终停在三个联系人上：张明远、周正华、李建平。三人职位不高，但都在关键岗位，且过去几个月里，都曾在不同场合表达过对程序空转的不满。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开口。
直接拉同盟太危险，容易引发警觉。得找个由头，把事情包装成正常工作协作。
第二天上午九点，他拨通张明远电话，请对方来办公室一趟，说是想起草一份《执法监督异常情形识别指引》，征求法规处意见。
张明远十分钟后到，四十出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衬衫，进门先看了看四周，才坐下。
“这种文件现在不好出。”他开门见山，“万一被人说成是针对某些单位，反而被动。”
“所以才要走程序。”陈东递过一份脱敏版摘要，“我只是汇总基层反映比较多的现象，比如紧急采购连续走特批通道，备案材料雷同，服务内容模糊这些。不点名，不追责，只提风险提示。”
张明远接过材料翻了几页，眉头慢慢皱起：“你说的是不是宏安那几笔？”
陈东不动声色：“你也注意到了？”
“不是我注意，是审计科私下议论。”他低声说，“三笔维保合同，金额加起来两千多万，都是半夜签的电子批单，经办人用的是临时授权账号。”
“如果只是提供法规适用建议呢？”陈东顺势问，“我们按征求意见流程走，留痕可查。”
张明远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我可以写个书面反馈，列几条合规边界怎么划。”
“够了。”陈东笑了笑，“有依据就行。”
送走张明远，陈东下午参加了财政系统联合会议。会上讨论智慧城市运维预算调整，周正华代表预算处发言，提到部分项目成本缺乏横向对比数据，建议建立预警机制。
散会休息时，陈东走过去，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处理过的资金流向简图。
“假设一笔款从A公司转b，再经c、d倒手回A，名义是技术服务费，实际没有交付凭证。”他问，“这种情况，你们系统能标红吗？”
周正华一眼就看懂了：“闭环洗钱。我们预算模型确实能识别，但标红之后没人跟进，时间一长系统自动降级。”
“要是有人愿意查呢？”陈东看着他。
周正华抬眼回视：“那你得保证，别让我一个人签字。”
“我们可以联合提交风险提示报告。”陈东说，“以业务协作为名，走内部通报流程。”
周正华没立刻答应，但也没拒绝，只说：“等你正式文件下来，我再看情况配合。”
傍晚，陈东通过林志远间接传话给李建平，说有一封群众来信反映智慧城市运维成本畸高，考虑做一期专题调研报道，问他能否协调不压稿。
当晚八点，李建平回电：“这类选题现在敏感。但如果你们有合规依据支撑，比如政策文件、公开数据、专家论证……我可以争取按正常流程排版。”
“只要不卡住就行。”陈东说，“我们不会给你惹事。”
“我不怕事。”李建平声音很轻，“我怕的是明明能说的事，最后谁都不敢说。”
电话挂了。
陈东坐在电脑前，打开加密邮箱，将同一份《关于加强政府采购异常行为监测的建议（征求意见稿）》分别发给张明远、周正华、李建平。附件中嵌入了经过脱敏处理的资金路径线索，形式上像是模拟案例推演。
邮件末尾写道：
“此为初步设想，欢迎补充意见。所有反馈将汇总上报，供决策参考。”
他按下发送键。
一夜未再接到电话。
第二天清晨六点四十分，第一封回复抵达。
张明远发来五条法规适用分析，重点指出“紧急采购”连续使用的合法性边界，并附上两份省级规章条文对照。
七点十五分，周正华回邮，附加一个ExcEL模型，用近三年历史数据标出了十家异常中标频次较高的服务商，其中“宏安系”位列第三。
八点零七分，李建平发来标注文档，列出三条可公开报道的风险点，特别强调：“若能证明存在‘服务内容虚化、验收标准缺失、价格偏离市场均值’三重特征，媒体介入具备正当性。”
陈东逐一下载保存，打开系统界面，扣除八百积分，兑换“信息交叉验证模块”。三份材料导入后，系统比对出四个高度重合的风险节点，全部指向“宏安物业”及其关联企业。
他把结果整理成新的图谱，打印出来，贴在墙上。
这时，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检测到“宏安物业”母公司昨日联络某省属国企高管三次，最后一次通话持续十七分钟，使用加密线路。是否追加语音片段还原分析？】
陈东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办公室门口。
门把手轻轻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