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陈东抬手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十七分。
他没起身,也没动桌上的证物袋。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三下,系统界面无声展开。昨夜屏蔽的外部访问记录还在,来源Ip已被标记为山水庄园内部中转节点。他调出“全球金融轨迹模拟”,把刘新建三笔异常报销的数据填进去,加上基站信号重叠区间和消费时间戳。
进度条走到百分之七十六时,结果出来了。
两笔钱经三家空壳公司跳转,最终流入“京州宏达物业”账户。法人是刘新建妻弟,银行预留手机号归属地在境外,但开户当天有本地人脸识别记录,监控拍到的是刘新建的司机。
第三笔更直接。三万六千元,从省政协财务科拨出后二十四小时内,被拆成十二笔小额转账,分散打入六个不同姓名的个人卡。系统追踪资金去向,发现其中五张卡在三天内集中消费,地点全部指向京州城西一处未备案的私人会所——清雅居。
地图上没有这家店,工商系统查不到注册信息,但卫星图显示那栋楼常年亮灯,外围有两道门禁,水电缴费户名是“赵氏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陈东把这几页报告导出,加密打包,发给侯亮平。附言只有一句:“可以传唤了。”
七点整,办公室门被推开。侯亮平拎着早餐进来,外衣还没脱,“我刚拿到纪检流程批文,今天上午九点,正式通知刘新建来配合问询。”
陈东点头,“程序走全,录像全程开着。”
“你担心他反咬?”
“我不怕他咬,怕他不开口。”陈东合上电脑,“这人当过赵立春秘书,知道怎么拖,怎么绕。我们必须让他先慌。”
侯亮平坐下来,咬了口包子,“那就得让他看到证据。”
“他已经看到了。”陈东打开监控回放。画面里是纪检办公楼门口,八点四十三分,一辆黑色轿车停下,刘新建下车。镜头拉近,他右手扶车门时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停在旁边的调查专用车。
就在那一秒,他的右眼皮快速颤了两次。
“这是紧张?”侯亮平问。
“不是一般紧张。”陈东放大帧数,“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死的那种反应。他以为还能藏,但现在发现路断了。”
九点零七分,刘新建走进问询室。他穿一件深灰夹克,领口整齐,坐下时动作平稳,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侯亮平没急着说话,先把三张照片摆上去:迎宾楼当天监控空白截图、值班表复印件、以及“清雅居”所在建筑的卫星定位图。
“刘主任,咱们今天就聊一件事。”侯亮平声音不高,“这三顿饭,到底吃没吃?”
刘新建看了一眼,嘴角微动,“公务接待,都有报销流程。只要手续齐全,我不可能知道每一笔具体细节。”
“那这个呢?”侯亮平抽出第四张图——手写菜单的扫描件。“‘清雅居’这家餐厅,全省都没注册。你签批三万六千块的餐费,用的是一家不存在的店。”
刘新建的手指轻轻碰了下茶杯边缘。
监控室里,陈东盯着屏幕。系统“微表情动态捕捉”正在运行,数据显示对方面部肌肉出现三次不规则抽动,呼吸频率上升百分之十八。
“可能是下面人操作失误。”刘新建开口,“我会回去核查。”
“失误?”侯亮平把银行流水打印件推过去,“钱打出去二十小时,就被拆成十二笔转走。收款人互相不认识,但都在同一家洗浴中心刷过卡。我们已经调了消费记录,那天他们订了最大的包厢,酒水单加起来超过两万。”
刘新建喉结动了一下。
“你说是失误,可这些钱最后都流向了同一个地方。”侯亮平身体前倾,“山水庄园三期项目部。赵瑞龙名下的公司。”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刘新建低头看着桌面,手指慢慢收紧,指甲在木纹上留下浅痕。
“我……”他张了张嘴,又停住。
侯亮平没催,只是把录音设备的指示灯调到最亮。
十点十九分,刘新建抬起头,“我可以解释那两笔迎宾楼的账目。但‘清雅居’……我不清楚具体情况。”
“那你清楚什么?”侯亮平问。
“我知道有人用假名开发票。”刘新建声音低了些,“但我以为只是个别干部违规报账,没想到牵扯这么深。”
“谁开的发票?”
“财务科的人,具体名字记不清了。”他避开视线,“这种事,一般都是下面人办。”
陈东在监控室轻声说:“他在让步,但还在保人。”
侯亮平继续问:“你签字的时候,没核实消费真实性?”
“当时……上面有压力。”刘新建语气松动,“说是重要接待,必须尽快走账。”
“谁的压力?”
“这我说不准。”他摇头,“反正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谈话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刘新建始终没说出关键人物名字,但他承认对虚假报销存在“疏于审查”的责任,并主动写下一份情况说明,承诺配合后续调查。
走出问询室时,他的后背湿了一片。
下午两点,技术科送来新消息。系统监测到三个不同Ip在两小时内多次查询刘新建妻子名下的房产登记信息。其中一个登录设备绑定的是赵瑞龙旗下某地产项目的行政主管。
陈东让技术员把这条记录存档,标记为“关联人员异常行为”。
三点十五分,纪检组办公室接到匿名电话。来电者是个男声,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
“你们查刘新建,别只盯着这几年。”他说,“十年前王德海守丧那会儿,有笔钱是从教育局临时账户转出去的,名义是‘慰问金’,实际进了私人腰包。转账经手人现在还在财政厅。”
电话三秒后挂断。
陈东听完录音,翻开档案本,在“王德海”名字旁边画了个圈。又在下面写了一行字:“开始有人想活命了。”
傍晚,侯亮平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刚收到的,刘新建家属名下三处房产申报材料有问题。两处在境外,资产来源不明,已提交至国际协查通道。”
“他撑不住了。”陈东说。
“不只是他。”侯亮平坐下,“刚才路上碰到财政厅一个老熟人,偷偷问我案子进展。我没多说,但他临走时说了句——‘有些人急着找退路’。”
陈东看着桌上的档案,翻到最新一页。原本只有刘新建一个人的名字被红笔圈出,现在旁边多了两个新标注。
他拿起笔,在第三个空白处写下一个人名。
笔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个问号。
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光斜照进来,落在文件边缘。那份标记“一级关联线索”的档案敞开着,新的一页纸角微微翘起,像被风吹动。
陈东伸手按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