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那声嘶力竭的“熄火!”如同惊雷,劈散了众人刚刚因应付完韩七而产生的片刻松懈。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李墩子反应最快,一脚将熬煮泥草的小陶罐踢翻,浑浊的泥水泼在火堆上,发出“嗤啦”的声响,升起一股带着草腥味的白汽。阿竹和赵氏也手忙脚乱地用泥土、脚踩,疯狂地扑灭那堆为了取暖和制造“生机”假象的篝火。
岩洞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惊惶。
然而,已经晚了。
洞外,那原本因溃兵所在方向的黑烟和骚动而显得有些遥远的疫鬼嘶吼声,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了方向,开始夹杂着一种新的、更加清晰的兴奋与渴望!那拖沓而密集的脚步声,不再仅仅局限于北面老林,而是开始向着鹰巢所在的山崖方向蔓延、逼近!
“它……它们过来了!好多!”铁蛋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了望缝传来,充满了绝望。
陈源躺在黑暗中,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表演的“道具”成了催命的符咒!疫鬼的感官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牢牢锁定了这片刚刚熄灭但仍残留着热量和烟火气的区域!
“堵死洞口!所有东西都顶上去!”李墩子的吼声在黑暗中炸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来不及后悔,来不及抱怨。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所有人再次扑向那刚刚搭起一半、根本谈不上坚固的木架。阿竹和李墩子用肩膀死死抵住,赵氏、周婆子甚至柳氏,都拼尽全力将能找到的石块、木箱、杂物疯狂地堆叠在后面。铁蛋也咬着牙,搬动着他力所能及的小石头。
黑暗中,只有身体与障碍物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洞外那越来越近、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与刮擦声!
“嗬……嗬……”
声音已经到了洞外!灰白色的、扭曲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堵塞物的缝隙之外!它们疯狂地撞击、抓挠着临时搭建的木架和后面堆砌的杂物。脆弱的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捆绑的藤蔓绷紧欲断。
“顶住!顶住啊!”李墩子额头青筋暴起,感觉肩膀快要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碎。阿竹也发出沉闷的吼声,双脚死死蹬住地面。
陈源在干草铺上,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腿伤刺痛击倒。他徒劳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渗出。无力感如同毒液,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只能听着,听着那死亡的协奏曲在洞口奏响,听着他的同伴们在黑暗中拼死挣扎。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断裂声响起!一根碗口粗的支撑木在疫鬼连续的撞击下,从中断裂!木架瞬间塌陷了一角!两只疫鬼顺着缺口,嘶吼着将上半身探了进来,灰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腐烂的手臂疯狂向内抓挠!
“啊!”距离缺口最近的柳氏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孩子向后跌倒。
“滚开!”李墩子目眦欲裂,反手抽出腰刀,也顾不上章法,朝着那探进来的疫鬼头颅疯狂劈砍!黑色的污血飞溅!阿竹也丢掉木棍,直接用身体撞向另一只疫鬼,试图将它顶出去。
洞口防线,危在旦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婆子突然尖叫起来:“火!火!用火!它们怕火!”
可是火已经全部熄灭了!火镰在黑暗中难以迅速取火!
“鬼手藤!”陈源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这三个字。他想起了之前对付尸鳖和溃兵时,鬼手藤毒素的猛烈,也想起了……这东西似乎极易燃烧!
李墩子瞬间明白了陈源的意思!他一边奋力抵挡着疫鬼,一边对阿竹吼道:“阿竹!角落里!那包剩下的鬼手藤干藤!快!”
阿竹闻言,猛地发力将那只疫鬼暂时撞退半步,转身扑向岩洞角落,摸索着找到了那包周婆子晾晒的、准备作为备用毒源的鬼手藤干枯茎叶。
“扔过来!扔到缺口那里!”李墩子大喊。
阿竹奋力将那一小捆干藤扔向缺口。干藤落在两只疫鬼脚边。
“火镰!谁有火镰!”李墩子急吼。
“我……我有!”赵氏颤抖着从怀里摸出火镰,那是她平时照料火种用的。
“给我!”李墩子一把夺过,也顾不得危险,对着那堆干藤拼命敲击火镰!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几次落在干藤上,却又熄灭了。
一只疫鬼几乎已经完全挤进了缺口,利爪几乎要抓到李墩子的面门!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一簇微弱的火苗,终于从干藤上跳跃而起!鬼手藤本身似乎含有某种易燃成分,火苗瞬间变大,呼地一下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小片燃烧的区域!
灼热的火焰猛地窜起,正好燎到那两只挤在缺口的疫鬼!
“嗷——!”
一种不同于之前嘶吼的、充满了痛苦和本能畏惧的尖利叫声从疫鬼喉咙里发出!它们对火焰的恐惧似乎远胜其他!被火焰灼烧的疫鬼疯狂地向后退缩,带动着后面挤压的同类也产生了一阵混乱!
燃烧的鬼手藤散发出一种极其辛辣、刺鼻的浓烟,这烟雾似乎也对疫鬼有很强的刺激性,让它们更加焦躁不安,攻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这短暂的混乱和退缩,给了李墩子和阿竹宝贵的喘息之机!两人趁机用腰刀和木棍,将那只被严重灼伤、行动迟缓的疫鬼彻底解决,并用断裂的木材强行将缺口暂时堵住。
洞口暂时稳住了,但危机远未解除。燃烧的鬼手藤很快烧尽,只剩下一点余烬和弥漫的辛辣烟雾。外面的疫鬼虽然被火惊退片刻,但并未远离,那令人窒息的嘶吼和撞击声依旧持续不断,它们还在寻找着突破口。而鹰巢的防御,已经摇摇欲坠,经不起再一次强有力的冲击了。
黑暗中,众人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或粗糙的木架,大口喘息着,脸上混杂着汗水、血水和烟灰,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更深的绝望。
火,能吓退它们一时,却无法驱散它们。而他们,还能撑多久?
陈源躺在那里,听着洞外不绝于耳的死亡之音,感受着身体里力量的流逝和腿上传来的、无休无止的抽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离得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