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前方。
狐船已经冲出浓雾，正往前飙射。
王麻子只觉得耳畔的风呼呼作响，两岸景象飞速掠过，不知道行了多久，乍然见到前方出现了数十条船。
他们也不掌灯，就那么在夜色中排列开来，黑黝黝的船只勾勒出高低起伏的阴影，上面一片静默。
胡老头瞳孔骤缩，船只速度缓了下来。
群狐本来还有些在哀叫，此刻也全部噤声。
渐渐接近。
对面有一艘船上前。
“你这船怎么这么奇——”船上的人看清之后，顿时头皮发麻，嘶吼一声：“妖怪——！”
消息如惊雷炸开，群贼的船立时开动，并非逃跑，而是四下围剿而上。
水猴子从船舱走出，目光阴鸷的打了个呼哨。
周边水域中水花四溅，数十只体表覆盖白毛的水鬼在水中翻腾，似海豚般跃又落下，在水中带起一串翻涌的白线，迅速向狐船冲去。
胡老头像是被钉在原地，血都凉了半截。
“劫数，劫数……”
群狐鸣叫起来，啾啾有声，甚是凄厉。
胡老头四下一望，目中透出一股疯狂决死之意，暴喝一声，自身后探出三条宽大厚实的狐尾来，甫一见光，迎风便涨，霎时化作一丈大小，往下一卷。
船上的王麻子和一众船工只觉得身体一轻，浑身血液就被抽离出来，凌空化作一只猩红大手，随着三条狐尾，狠狠向江面拍去。
……
张宗正的船紧紧跟着顾青的船，使得两艘船齐头并进。
他叽里呱啦说着来龙去脉。
顾青本来是爱搭不理的，听着听着，就不由侧目。
按张宗正所说，张家老爷子见儿子孙子被杀，所以去龙虎山找他求援，但他是何许人也？
龙虎山正传弟子，岂能正邪不分？
因此，便绑了张老爷子，千里迢迢负荆请罪来了。只是在任家镇的时候，遇到本地帮派，一言不合就开枪杀人。
“小道跟他们过了几招，本来那些人奈何不了我，但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个一字眉的老道来，本事奇高。好在我见机的快，这才逃出来，只是却没办法带张老头一起走。”
张宗正侃侃而谈。
在他看来，这一切合情合理，情况也完全属实，是真真正正的大实话。
顾青本来都要信了，金算盘罗四海由黑转灰，是打算经商了，所以对码头的掌控能力日渐松懈。
此刻自己又离开了任家镇，那些被弹压已久的人渣必然会蠢蠢欲动，闹些事出来无可厚非。
但顾青在听到九叔之后，目光却微微闪动。
九叔这种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手？
这小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啊。
张宗正毫无察觉，在袖中一抓，取出一团青白灵光，“前辈就是不信我，也该信这东西吧？”
顾青瞥了一眼，见他的手虚虚握着什么，当即功运双目，一团灵光即在眼前展现，青白鞭影便在张宗正手中舒展开来。
他心中一动，是哪条鞭子？
旋即，就是一连串联想。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为什么在码头会触发【鬼道】和【屯田】了。
“这东西，你在码头用过？”顾青淡淡的问。
“什么都瞒不过您。”张宗正笑着说：“自从绑了张老头，这玄蛇九窍鞭我一直代为保管，此刻见了苦主，正好原样奉送。”
随即，他就把这东西的来历和使用方法说明。
顾青一下对这小孩儿的观感好了许多。
接过鞭子，仔细端详。
这东西落在手上轻轻柔柔，好似抓着一团云朵。
之前顾青获得玄阴重水的时候，便已经洞悉灵机转变，现在还有太平要术在身，法力一转，就已经明白这宝贝深浅，手一翻，鞭子便化灵光一道，沉入经脉，须臾落进劳宫穴，盘踞不动。
“似实还虚，确实是宝贝。”
顾青满意点头，随即问：“还有别的没？”
张宗正一呆：“什么别的？”
“张老头儿家大业大，就这一桩宝贝？”
“这……”张宗正愕然：“应该吧……”
“你没抄家？”
“抄家？”张宗正一惊，“怎么会，杀人不过头点地。”
世家豪门，最忌讳株连九族或者抄家之类的事。无他，今天你能用在别人身上，保不齐明天别人就能用在你身上。
谁犯了错就杀谁呗，何必这么大动干戈，非要抄家灭族呢？
难不成这位前辈是师徒承继，茅山一脉的高人？
张宗正暗想。
正聊着，却突然听到一阵凌乱枪响。
张宗正转头看去，却见前方影影绰绰不知多少条船，正在枪口喷出的火光中闪烁。
顾青也望了过去，那些船包围着中间一条船，半空扬着三条庞然狐尾和一只血色大手，横扫竖拨之间，打得波翻浪涌，一众小船摇摇欲坠。
“这是叫军队碰上了狐兵！”船家李二一声惊叫。
“恐怕不是。”张宗正功聚双目，遥望过去，伸手一指：“前辈你看。”
顾青目光落去，就见狐船周围水域，还有着许多浑身长毛的怪物，略一思索道：“水鬼？”
张宗正拍掌一笑：“狐兵遇上水匪，狗咬狗。”
李二战战兢兢问：“我们怎么办？”
“既然有人处理，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顾青收起神像和十字架，说：“先停下来，等他们打完再过去。”
张宗正瞳孔骤然一缩。
虚空纳物？
果然是洞天真人转世！
这种本事，他早有听闻，其来源于道教的洞天福地。古时的高真大德，为了出行方便，都会施法圈下洞天一角，制成随身之物，以储纳杂物。
若放在数百年前，道门还没衰落时，似三山这种大派，都会给弟子配备这种东西。
可现在天地大变，道门衰微，洞天真人因为畏惧因果尘缘，不许避世的洞天沾染红尘，所以在前朝中期就在持续收缴纳物法宝。
到了现在，乾坤袋之类的东西已经极其稀少了。
张宗正心头火热，目光熠熠生辉。
真是老天有眼，竟让我结识这等人物！
顾青不知道张宗正的心思，等李二顺从的摆渡到岸边停下，他吩咐一声，便下了船，向交战之处跑去。
几十只狐狸，几十条船，这得多少命灯，千万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