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走出书店大门时，阳光正斜照在台阶上。她把那本签了字的书塞进包里，手指碰到了角落里的录音笔。那是张悦前两天塞给她的，说是为了“收集真实的声音”。她当时没多想，现在却觉得心里有点发紧。
回到学校已经接近中午。食堂门口排起了长队，她站在队伍中间，前面两个女生正低头说话。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他昨天看了我一眼，我就心跳加速，你说我是不是太容易动心了？”
“可你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怎么就知道他是对的人？”
“我不是要确定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注意到我。”
林小雨听着，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她想起陈昊在台上念错成语的样子，台下笑声一片，但他没有躲，也没有慌。他说错了，可他也说出了真话。
她按下录音键，把笔藏在衣袋里，低头假装看菜单。
饭菜的香味混着人群的嘈杂，她一边选菜一边侧耳听着。那两人聊得越来越具体，说到要不要主动加微信，说到朋友劝她别太投入，还提到一次偶然的走廊相遇被反复回想了很多遍。
她说完最后一句：“其实我们都不缺喜欢的人，缺的是敢说出口的勇气。”然后端起餐盘走了。
林小雨松了口气，也端起自己的饭盒往窗口走。可刚迈出一步，食堂阿姨突然从窗口探出身子，指着她大声说：“那个学生！你刚才是不是在偷录别人讲话？”
周围几个人转头看过来。她愣住，手僵在口袋边。
“我没有……我只是——”
“别狡辩！”阿姨语气严厉，“学校不让随便拍视频录声音，你是哪个班的？我去告诉你们老师！”
林小雨没再解释，跟着值班老师去了办公室。路上她一直摸着口袋里的录音笔，心想这次可能真的做错了。但她记得张悦写日记时那种压抑的感觉，也记得陈昊说“听得到”时的平静。她不想让这些声音消失。
办公室里，王老师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支录音笔。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里传来那两个女生的对话，清晰但不刺耳。她们谈论的是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事——暗恋、犹豫、害怕被拒绝。王老师听完，把笔放在桌上。
“你为什么要录这个？”
“因为这是真实的。”林小雨抬起头，“不是作文题，也不是范文，就是有人正在经历的心情。我想把它写下来。”
王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翻了翻她随身带的笔记本。里面记着一些零散的句子，有课间走廊的对话，有考试结束后的一声叹息，还有社团活动时某个人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你觉得这些值得写？”
“值得。”她说，“以前我觉得只有大事才配叫故事。但现在我知道，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才是最重的。”
王老师看着她，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偷偷记过同学说的话。后来被发现了，班主任说我搞小团体。”
林小雨没笑，等他说下去。
“结果那天晚上，我把本子烧了。”他顿了顿，“现在想想，烧掉的不是本子，是勇气。”
他把录音笔推回给她。“下次想听，不用藏着。我可以批条子，让你在食堂专门设个‘倾听角’。”
林小雨睁大眼。
“我说真的。”他说，“光明正大地听，我批准。”
她接过录音笔，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去听，也可以去写，只要你是认真的。
那天晚上，她在宿舍书桌前打开电脑。窗外传来远处篮球场的喧闹声，室友在刷剧，耳机漏出一点音乐。她戴上耳机，重新听了一遍录音。
她开始打字。
标题是《食堂里的恋爱经济学》。
第一段写道：“一个眼神值几分？一条朋友圈点赞能换几次心跳？我们在感情里算来算去，其实只想知道一件事：我值不值得被喜欢。”
她写了那两个女生的对话，也写了自己曾经在走廊错过一次打招呼的机会。她还引用了社团里另一个男生的话：“我喜欢她三年，只敢在借笔记的时候多停留十秒。”
文章最后写着：“我们总以为爱情需要计划、需要时机、需要完美开场。但其实它最需要的，只是一个愿意开口的瞬间。比起结果，那个准备说出口的过程，才是青春真正的成本。”
她删了又改，改了又删，直到凌晨一点才点下发布键。帖子发在校园论坛，标题很普通：“一段真实对话引发的思考”。
第二天早上起床，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通知，看到一条转发提醒。
@经济学李教授 转发了她的文章，附言：“比模型更懂人心的是生活本身。”
下面已经有几十条评论。
有人说：“原来我们每天都在演一出没人看的戏，直到有人愿意当观众。”
有人说：“这不叫八卦，这叫共情。”
还有一条回复被顶到了最高：“原来，生活是最好的编剧。”
林小雨看着这句话，截图保存，放进文档夹里。她打开记录本，在最新一页写下：“被误解不可怕，被听见才重要。”
她合上本子，把录音笔放在旁边。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键盘上。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论坛新消息提示。
一条匿名留言写着：“学姐，我也想写点什么，但我怕没人会看。”
她点开回复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一句：“你就写，我在这儿。”
发送成功后，她站起身收拾书包。今天有写作分享课，她要在课堂上讲讲这篇新文章是怎么来的。
她走到镜子前整理校服领子，看见自己眼睛有点红，但神情很稳。
她拿起录音笔放进胸前口袋，拉好拉链。
门关上的那一刻，楼道尽头传来上课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