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铂尔锐酒店。
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耀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混合着高级香槟、雪茄和昂贵香水的馥郁气息。沈氏集团的年度慈善酒会,是镜河市名流、商贾、政要云集的顶级社交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派浮华景象。
沈安宁的魂魄,裹挟着冰冷的执念,徘徊在酒店后巷的阴暗处。她再次选择了“蛋糕”作为容器,压抑着灵魂与兽性碰撞带来的眩晕感,操控着猫身,沿着冰冷的消防梯艰难向上攀爬。
宴会厅一侧为透气而微开的窗户成了入口。她悄然落入室内,隐藏在厚重天鹅绒窗帘的褶皱里,一双猫眼如同幽绿的镜头,冷冷地扫视着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已格格不入的世界。
酒会按着既定的程式进行。首先,是酒会初期的迎宾与自由交流环节。这正是各方势力观察、寒暄与暗中角力的最佳舞台。
她很快找到了目标。
沈明宇无疑是场中的焦点之一。他身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正与几位商界人士交谈。她也能看到父亲沈振宏在不远处,被一群人簇拥着,谈笑风生,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的王国君主。
不远处,周凯正如同影子般陪同在沈振宏身边,与几位政商要人谈笑风生,言辞得体,姿态恭敬。
看到沈明宇结束谈话走过来,周凯微笑着对沈振宏说:“沈董,明宇少爷现在真是越来越有您当年的风范了,处理集团事务也逐渐上手,大局观很强。”他先扬后抑,话锋微妙一转,“只是年轻人嘛,难免经验不足,城东项目牵扯太广,有些细节处理上还是略显毛躁,需要您再多把把关,也多历练历练。”
他语气无比恭敬诚恳,仿佛完全是出于对集团和接班人的关心,但那细微的措辞和语调,却像一根根小刺,精准地膈应着沈明宇,也在沈振宏心中留下细微的质疑。
沈振宏端着酒杯,面色沉静地看了儿子一眼,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沈明宇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瞥了周凯一眼,目光冷冽,并未接话。这种无形的交锋在流光溢彩间悄然落幕。
然后,她看到了林薇薇一家。
林薇薇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淡金色礼服裙,柔顺的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稚嫩和惶惑。她跟在父母身边,像一件被精心包装的礼物。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中焦点之一的沈明宇。一种混合着倾慕、自卑和苦涩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她喜欢他,或许从很早就开始了,但父母一次次地将她推到他面前,将这份朦胧的好感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家族交易,这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自我厌恶。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小手包,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冰凉的金属搭扣。
“薇薇,精神点!别一副怯场的样子!”林母低声提醒,脸上堆着无可挑剔的热络笑容,用力挽着女儿的胳膊,几乎是半推着她,朝被众人环绕的沈振宏走去。“记住妈妈跟你说的话,多和沈董、沈总说说话!这是为了我们家!”
“沈董!好久不见,真是风采更胜往昔啊!”林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敬意,成功介入了谈话圈。
“是啊沈董,”林母立刻接话,笑容殷切,“刚才还在和薇薇说,要多向沈董您这样的前辈学习呢。”她话锋顺势一转,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关切,“对了沈董,听说婉容姐身体不适住院了,我们心里都惦记得很。她为了集团和基金会的事,总是亲力亲为,想必是劳累所致。还请您务必转达我们的问候,盼她静心休养,早日康复。”
沈振宏脸上的商业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林太太费心了,小问题而已。”他甚至没有接“转达问候”的话茬,目光便已从林母身上移开,重新投向方才的谈话对象,以一个明确的姿态将林家三人隔绝在外。“王总,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林父林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却不敢流露任何不满。他们仍努力站在圈子边缘,时而附和沈振宏的言论,时而将话题引向自家公司近期的“努力”与“潜力”,言辞间难掩那份小心翼翼的急切。
林薇薇被夹在父母和这巨大的社交压力之间,像个展示品。她努力维持着仪态,但笑容僵硬,眼神时不时地飘向不远处的沈明宇,里面交织着少女真心的倾慕、被父母当作工具的难堪,以及一种深切的、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茫然。她甚至不敢去想沈明宇会怎么看待她和她家的这种姿态。
“林家真是……锲而不舍啊。”不远处,有低低的议论声飘来,“可惜,沈董今天看来没空叙旧哦?”
“没办法,听说窟窿不小,可不是几句恭维就能填上的……”
议论声像冰冷的针,刺穿着窗帘后沈安宁的魂灵。她看到爸爸那敷衍的态度,看到林薇薇一家的艰难处境,也看到林薇薇看向哥哥时那复杂的神情。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在她心中翻涌,夹杂着对林家父母赤裸势利的厌恶,对林薇薇身不由己的些微同情,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对她生前所属的这个用金钱与虚伪堆砌的浮华世界,冰冷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