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陈皇后的凤仪宫内一片肃穆,空气凝滞,气氛紧张。
墨倾倾独自立于殿心,身姿挺拔如竹。
那只闯祸的大猩猩被铁链紧缚,由两名内监牢牢看守在一旁。
对面,彦兆山脸上纱布未除,却强撑着坐得笔直,心中实则怒火未消——任谁无端遭此横祸,都难咽下这口气;彦妃陪坐一侧,面沉如水。
凤座之上,陈皇后神情平静,不怒自威,然而看着殿下从容不迫的墨倾倾,心中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位七公主今日的表现,与她素日所闻的那个骄纵任性、行事莽撞的形象,着实相去甚远。
“七公主,一日之期已到,你可有证据自证清白?”陈皇后开口,声音沉稳似水。
墨倾倾从容一礼,示意身后宫女奉上一只晶莹琉璃盏。盏中盛着金黄色花汁,异香浮动,沁人心魄却又隐透诡异。
“启禀皇后娘娘,儿臣已查明致使猩猩发狂的元凶。”
墨倾倾声音清脆,用手指了指盏中花汁,“此乃天仙花汁,香气奇异,能令兽类瞬间癫狂,事后却无迹可寻。那日绳索断裂之处,切口平滑利落,显是被人以利刃事先割断大半,只需稍加外力便会崩裂。儿臣推测,定是有人将此花汁暗中沾染,诱使猩猩暴起袭击。”
陈皇后静听着,心中讶异更甚。这番陈述条理清晰,证据指向明确,与她听闻中那个遇事只会哭闹或是强词夺理的七公主截然不同。莫非往日传闻有误?还是此女经历了什么,竟有如此蜕变?
彦妃冷笑一声,语带讥诮:“单凭一盅花汁与公主的推测,就想将摘得身上的嫌疑,莫非都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面对质疑,墨倾倾神色宁定,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儿臣岂敢妄言。请娘娘允准,当场一试便知分晓。”
陈皇后微微颔首,心中却存疑虑,倒要看看她如何验证。宫女取来一枚香蕉,淋上少许花汁,轻轻掷向猩猩。
不过瞬息,那原本温顺的巨兽骤然昂首,鼻翼剧烈抖动,双目顷刻赤红,陷入癫狂,奋力挣扎间铁链铮铮作响。
彦兆山看它发狂的举动,吓得猛地向后一缩,指着那狂暴的猩猩尖声叫道:“对!那日它就是这般突然扑过来的!”
待内监费力使猩猩渐复平静,墨倾倾方再度开口,声音清越:“娘娘明鉴。此花汁香气特殊且持久难散,若沾染衣物鞍辔,必留痕迹。儿臣恳请,查验彦公子当日所着衣衫或鞍具,其上定有残留。此外,这天仙花乃南疆异种,京城之中唯有西市有售。儿臣怀疑,此事绝非意外,而是有人处心积虑,布此毒局,意在挑拨离间。”
听完墨倾倾陈词,殿内竟一片安静,陈皇后目光沉静扫过众人,心中波澜微起。
她沉吟片刻,缓缓起身:“此事确有蹊跷。七公主所言不无道理。若查证属实,倾倾确是蒙冤,彦公子亦是遭人利用,无端受难。本宫会即刻奏明皇上,严查此事,务必揪出幕后主使,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陈皇后最终的裁决,仍不能让彦兆山心平气和的接受。
看到他默不作声,墨倾倾只好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关切的问道:“彦公子,伤势可好些了?”
彦兆山抬起眼皮,投来一束“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怀疑眼神,他的不语,让墨倾倾有点下不来台。
他心中怒火未消,岂能轻易作罢?但目光触及她诚恳无比的面容,语气又不自觉弱了三分。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墨倾倾唇边笑意反而愈发甜润,声音放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累你遭此无妄之灾。都怪我,你想如何罚我,我都认,绝无半句怨言。”
陈皇后在一旁静观,见她态度谦和,懂得审时度势,以退为进,心中不由再次暗自称奇。
见她态度如此谦卑,彦兆山心中不由一动。
他不是拎不清轻重的人,那日当街纵马,确有不对,既然对方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他也不能这般端着。
若此刻再纠缠不休,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正在他思考如何言语之时,一旁的彦妃赶紧接过话,顿时眉开眼笑,转头对陈皇后道:“皇后娘娘您瞧瞧,倾倾这孩子,真是越发出落得懂事知礼了。这般好的姑娘,倒叫外头人捡了便宜去。唉,都怪我家玉容,论相貌学问哪样不是拔尖的,偏生就生了张笨嘴,丝毫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
她这番话是用来点拨彦兆山,让他为了家族利益,不要和墨倾倾过不去。
彦兆山听得姑母又提玉容表哥,心下更是明朗,他暗自吁了口气,庆幸自己刚刚没有乱说话。
陈皇后见彦妃将话题扯远了,只得轻咳两声,温言打断:“好了,家常闲话稍后再叙不迟,今日的正事既已分明,便先到此吧。”
墨倾倾果断采取以退为进之策,再主动自请加重责罚,力求换取对方谅解。
此招果然奏效。待到告辞之时,彦兆山那原本愤愤的目光已和缓不少,心中甚至觉得这七公主不但知错能改,且给足了自己颜面,对她的印象大有改观,甚至觉得对方还有点可爱。
彦妃觉得面子里子俱足,全程嘴角含春,心情颇佳。
一场眼看就要燎原的烈火,竟被墨倾倾以四两拨千斤之法悄然化解。
唯一的“代价”,便是她自请的责罚——每日抄写《心经》、《慈经》、《孝经》各五十遍。
而这重罚,还是她亲口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