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脚步踏在论道台第一级石阶上时，鞋底还沾着断魂坡的碎石灰。他没换衣服，也没洗去袖口那道被震地符反冲灼出的焦痕，玄色劲装上的尘土未拂，像一道行走的战报。
台阶两侧，数百双眼睛盯了过来。
“那是谁？”
“杂役林宵？他也配登台？”
“莫不是执事堂弄错了名册？”
低语如针，刺在耳膜上。林宵却笑了，嘴角一扬，露出那副惯常的惫懒神色。他抬手，将腰间的红绸带往上拽了拽，然后朗声道：“昨儿我还挑水浇菜园子，今儿就站这儿了——诸位说，这算不算一步登天？”
没人接话。
他继续往上走，每一步都稳，靴底与石阶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走到台中央，他站定，运转《九转龙象决》第四转，肉身金光微闪，灵压如潮水般铺开，瞬间压过全场九成聚气境修士。
喧哗戛然而止。
一名玄微宗通脉境长老皱眉起身：“你虽入聚气九阶，但根基未稳，登台论道，岂是逞强之地？”
林宵拱手，不卑不亢：“长老说得是。可若不登台，谁又知道这‘未稳’的根基，能不能扛得住真道理？”
长老冷哼：“狂妄！今日议题为‘灵力运行九脉’，你可懂经脉流转之序？”
“略知一二。”林宵摊手，“不过，我想问一句——人走正道，妖兽无脉，为何有些妖兽能以血肉之躯，爆发出凝元境之力？”
全场一静。
长老眯眼：“你意欲何为？”
“我只是觉得，”林宵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经脉是路，灵力是车，路能走，车能跑，可要是前方塌了，难道就不走了？绕道不行？逆行一段，也不行？”
“荒谬！”一名外宗天才拍案而起，“逆行经脉，轻则灵力暴走，重则经脉尽毁！你这是拿命开玩笑！”
林宵歪头看他：“那你告诉我，古战场遗址里那些逆向铭刻的符文阵纹，是哪个蠢货刻的？用来装饰？”
那人语塞。
林宵不等他回应，抬手一引，体内灵力骤然调转，顺着**手太阴肺经**逆向冲出。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状纹路，气血翻涌，却无半分紊乱。
三息后，他收力，衣袖轻抖，纹路隐去。
“短时逆脉，激潜能三成。”他淡淡道，“我不是在玩命，是在找活路。”
全场哗然。
有人惊呼：“他真做到了！”
“经脉逆行却不崩，这功法……是什么来历？”
“那纹路，像极了传说中的龙象体相！”
林宵不理会议论，只看向那名通脉长老：“前辈，现在还能说这是歪理吗？”
长老脸色铁青，半晌才挤出一句：“……你所修功法，可有宗门备案？”
“没有。”林宵干脆答道，“我从一本残卷里扒来的，名字叫《九转龙象决》。要不要我把那残卷也掏出来，让您验验真伪？”
众人哄笑。
长老拂袖：“狂生！”
林宵耸肩：“狂不狂，得看有没有真东西。您说是不是？”
笑声更响。
就在这时，一名外宗弟子起身，目光锐利：“林宵，你既然懂灵力调控，敢不敢与我现场切磋？比一比谁对灵力的掌控更精细？”
林宵扫他一眼，笑道：“切磋？打赢了算我赢，打输了算你赢，多没意思。”
“那你敢不敢换种方式？”那人冷笑，“我们不用拳脚，只以灵力凝字。谁写的‘道’字灵韵更久，谁胜。”
林宵眼睛一亮：“这提议好！既不伤和气，又能见真章——我答应了。”
两人退至论道台西侧石坪，地面铺着青纹石板，专供演示所用。
那外宗弟子抬手一划，灵力涌出，在石面凝成一个“道”字，金光流转，三息后，光芒渐弱，字迹溃散。
“我的回合了。”林宵上前一步，指尖轻点石面。
他没用《九转龙象决》，而是悄然运转《赤阳锻体诀》残篇心法，将灵力渗入石板深处，如根须蔓延。刹那间，一个“道”字浮现，通体赤金，边缘隐隐有火纹游走，十息过去，金光非但未散，反而更盛。
“这……怎么可能！”那弟子瞪眼。
“没什么不可能。”林宵收回手，“你用的是表层灵力，我用的是血肉共鸣。一个浮在水上，一个扎进土里——你说，谁更久？”
掌声骤起。
有人高呼：“林宵！林宵！”
他站在石坪中央，衣袖猎猎，袖口“不服”二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台下目光如潮，有惊、有敬、有妒，也有杀意。
但他没看那些人。
他忽然感到后颈一凉，像是被什么盯住。
目光一转，投向东南方向的高阁。那里站着一道黑袍身影，不动如山，袖中似有玉简微光闪过，隐约浮现两个字——**赤心**。
林宵瞳孔微缩。
他不动声色，低头抚过腰间红绸带，指尖触到一丝熟悉的温热。那不是错觉，是赤心印记在回应什么。
他没再抬头看那高阁，而是转身走向台前，朗声道：“今日我讲的，不是什么高深大道，只是一个想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觉得杂役不该登台，可我来了；你们说逆行必死，可我活得好好的。那我问你们——”
他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如果所有人都只走前人走过的路，这修真界，还能往前走吗？”
寂静。
下一瞬，掌声如雷。
有人喝彩，有人冷笑，有人悄然传音，有人默默记下他的名字。
林宵立于台中，不避锋芒，不藏锐气。他知道，这一战，不是打给台下看的，是打给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的。
他抬起手，指向东南高阁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开：
“我知道你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