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左拳高举,赤心印记的光在焦土上炸开最后一道涟漪,三百修士眼中的火还没熄,他膝盖一软,整个人砸进碎石堆里。右臂像被抽了筋,血顺着指尖滴,砸在石头上滋滋冒烟,左肩也快撑不住了,骨头缝里全是钝响。
赵梦涵冲上来,一掌按在他胸口,寒气顺着经脉钻进去,封住几处快要爆裂的血管。她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微发颤。白璎珞撕了块衣襟,动作利落,把右臂一圈圈缠紧,血还是往外渗,染得布条发黑。
没人喊胜,没人笑。
三百人站着,喘着,枪尖插地,像一片歪斜的铁林。
远处雾气忽然分开,三道白影走出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三人皆披白袍,手捧无刃古剑,剑身泛着青灰光,像是多年没开过锋。为首的妖使走到十步外,双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块血玉符,声音沙哑:“我王请降,愿献三城,断外盟,永不开边衅,只求赦残部一命。”
林宵靠着赵梦涵的肩,抬头看了眼,咧嘴:“你们王上挺会算账啊,三座破城换命,还让我当善人?”
那妖使头低着:“此战已败,无再战之力。若阁下执意屠族,我族上下,宁死不降。”
林宵笑了一声,喉咙里滚出点血沫:“宁死不降?刚才谁跪着求饶来着?”
他撑地想站起来,左臂一软,差点又栽下去。赵梦涵扶住他,低声:“别硬撑。”
“我不硬撑,他们能信?”他咬牙,左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把自己拔起来,站直了,晃了晃,没倒。
他盯着那块血玉符,忽然道:“你家王上,亲自来谈,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
妖使摇头:“王上重伤未愈,无法亲至。”
“哦?”林宵眯眼,“那他怎么知道我不会杀到他老窝,把你们祖坟都刨了?”
“因为……”妖使顿了顿,“他知道您不是嗜杀之人。”
林宵差点笑出声:“你可真敢说。我刚把你们护法打得满地找牙,现在又废了裂山獠,你还说我不嗜杀?”
“您杀的,都是战将。”妖使抬头,“可您没动平民,没烧村落,没屠城。若真想灭族,此刻早已杀入内域。您停在这里,说明……您想谈。”
林宵盯着他,半晌,忽然伸手,一把扯下腰间那个九个破洞的储物袋,往地上一倒。
半块残碑摔出来,边缘焦黑,上面“锁妖”二字只剩一半。
“认识这个?”他问。
妖使瞳孔一缩。
“这碑是谁立的?”林宵声音冷下来,“答错一个字,今天这场仗,重打。”
空气凝住。
赵梦涵指尖寒气微凝,随时准备出手。白璎珞站在林宵另一侧,眼神死死盯着那妖使,手指微微抽动。
妖使低头,声音发颤:“此碑……立于上古,镇的是妖皇残魂。非为压我族,实为防天劫降临,妖魂失控,祸乱三界。”
林宵没动。
白璎珞缓缓点头。
赵梦涵收了寒气。
林宵弯腰,捡起残碑,吹了吹灰:“算你没撒谎。”
他把残碑扔回储物袋,晃了晃空荡荡的袋子,笑:“我这袋子破是破了点,但好歹装过不少东西。你们妖族的诚意,也得装得下才行。”
“请阁下示下。”妖使低头。
林宵活动了下左肩,疼得龇牙:“你们提的那些‘互派质子’‘共守灵脉’,听着挺对等,其实一文不值。现在不是谈对等的时候。”
他抬手指着自己右臂:“我这条胳膊,就是你们‘对等’的代价。现在谈,不是因为你们讲理,是因为你们——打输了。”
妖使沉默。
林宵转头,对赵梦涵低语:“写三条。”
赵梦涵立刻会意,指尖凝冰,在空中划出三行字:
一,撤出三境,七日内清空人族边境所有据点;
二,交出勾结王朝的叛妖名单,由我方核查;
三,十年内,妖族不得聚众超百人,违者视为开战。
林宵点头:“就这三条,不多不少。”
妖使脸色发白:“第三条……过于苛刻。”
“苛刻?”林宵冷笑,“你们派三千妖兵夜袭边城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苛刻?我兄弟死在你们手里,连尸首都找不全,你们怎么不觉得苛刻?”
他往前一步,左手指着对方鼻尖:“现在你们输了,就该认。认不了,咱们现在继续打,我这条胳膊废了,但我还有三百兄弟,他们还能战。”
妖使咬牙,终于低头:“我……应下。”
林宵回头,看向白璎珞。
她上前一步,用妖族古语复述三条条款,声音清冷,字字如刀。那妖使听完,脸色更白,但还是跪地叩首,应允。
林宵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挺好,你成了中间人。以后谁不信,就让他们问你。”
白璎珞没笑,只是轻轻点头。
谈判定下,妖使取出一方石碑,置于空地中央。碑面无字,需以血誓铭文。
“三方立誓,血契为证。”妖使说。
林宵盯着那碑,忽然道:“等等。”
他转向三百修士,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现在,谁还想打,可以走。我不拦。”
没人动。
一个年轻修士 stepped forward,眼眶发红:“我哥死在北境,被妖兵剖心挖肺……我恨他们。”
林宵静静看着他。
“我懂。”他声音低了点,“我也有兄弟死在别人手里。我也想杀光他们,一刀一刀剐了出气。”
他顿了顿,左手拍上那修士的肩:“但我更懂——再打下去,死的是你。”
那修士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
林宵没再多说,转身走向石碑,掏出匕首,割开手掌,血滴入碑。
赵梦涵指尖凝冰,轻轻一按,冰印成形。
白璎珞咬破指尖,妖血滴落,纹路如藤蔓蔓延。
三股血光交融,石碑嗡鸣,缓缓浮现出两个大字——
止戈。
妖使收起玉符,带着两名随从退去,背影佝偻,再无半分倨傲。
残阳斜照,血雾渐散。
三百修士列队而立,没人说话。
林宵靠在赵梦涵肩上,右臂还在渗血,左腿也开始发抖。他望着远方,轻声道:“不是赢了,是……能喘口气了。”
赵梦涵没应声,只是扶得更稳了些。
白璎珞站在碑前,看着那两个字,忽然伸手,轻轻抚过“止”字的一撇。
林宵忽然抬头,看向她:“这碑,能立多久?”
她回头,眼神平静:“只要有人记得,就一直立着。”
林宵笑了下,没再问。
他低头,看着自己滴血的手掌,血一滴一滴落在石碑边缘,顺着纹路往下淌,像一条细小的河。
远处,最后一缕妖雾散尽。
石碑上的“止戈”二字,忽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