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城里回荡,第三声刚落,林宵已经翻上了皇城外墙。
他没等谢红绡的消息,也没再看那块战碑。凝元境的灵力被他压得近乎无形,像一滴水混进夜风里,连脚下青砖上的守阵纹路都没惊动。谢红绡留下的夜行衣贴在身上,布料粗糙,袖口还沾着点泥灰——显然是她一路疾行时蹭的。他抖了抖肩,确认储物袋里的九个破洞没钩住什么东西,这才贴着墙沿,往御花园方向滑去。
封城令一下,巡逻的禁军比往常多了三倍。火把沿着宫道来回扫动,脚步声踩得整齐,却透着一股刻意的紧绷。林宵蹲在屋脊阴影里,盯着下方一队人马走过,领头那人腰间佩刀的样式他认得——国师亲卫,专管“妖患清查”。
他咧了下嘴,没笑出声。
果然是冲着妖族来的。
翻身落地,御花园的入口被两盏长明灯照得通亮,灯下站着四个持枪卫士,腰间挂着“搜妖令”铜牌。林宵没走正门,绕到东侧老槐树下,树干早已枯死,树皮剥落大半,正好留出一道能容一人攀爬的缝隙。他脚尖一点地面,借力腾身,像片叶子贴上树干,三两下翻进园内。
园子里静得出奇。花木被修剪得整齐,连落叶都被扫得干干净净。这种干净不对劲——刺客行凶,打斗必然留下痕迹,可这里连一根断枝都没有。他蹲下身,掌心贴地,凝元境的感知顺着地面蔓延出去。
灵息紊乱。
有魔气残留,但太淡,像是被人用手段强行稀释过。他指尖顺着气息流向滑动,最终停在一处石阶边缘。那里有一小片湿痕,颜色偏暗,闻不出气味,可他一碰,指腹立刻泛起轻微刺痛。
“蚀骨粉。”他低声说,“周玄那套老把戏。”
这玩意儿能腐蚀灵力痕迹,专门用来抹掉不该留的东西。但用得太多会留下反向残留,就像伤口结痂太狠,反而露出缝合的线头。林宵冷笑,从袖中抽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探入湿痕。针尖微颤,泛起一丝淡紫光晕——这是凝元灵力与残留药性的共鸣。
“魔气是假的,痕迹是补的,连这粉都撒得这么急。”他收起银针,“就差把‘我栽赃’三个字刻在台阶上了。”
他继续往前,绕过假山,来到一片空地。这里是刺客最可能现身的位置——离太子寝宫最近,又有花丛掩护。果然,草丛边缘散落着几片泛着幽光的鳞片,每一片都指甲盖大小,边缘整齐,像是从什么生物身上硬剥下来的。
林宵没直接捡,而是凝出一缕灵丝,轻轻托起其中一片。
鳞片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表面光滑,泛着青紫色光泽。可当他用灵丝探入内部,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生命灵纹的波动。真正的妖族化形,哪怕留下残片,也会带着微弱的血脉印记。这东西,纯粹是用“幻鳞膏”伪造的。
“连材料都懒得换。”他嗤了一声,“去年周玄陷害外门弟子偷功法,用的就是这玩意儿。看来他这些年,除了爬得更高,脑子一点没长进。”
他把鳞片收进袖中,又在周围转了一圈。草皮被重新铺过,泥土颜色略有差异;花丛被踩倒过,但有人刻意扶正;就连空气里的药香味,都是刻意喷洒的——用来掩盖蚀骨粉的酸腐气。
整场“刺杀”,像一场排练好的戏。凶手没真来,伤者却真伤了,证据也“齐全”了。只差最后一步:等妖族反抗,然后名正言顺地剿杀。
林宵站起身,拍了拍手。
“想拿白璎珞当祭品?”他低声说,“你们连她是不是真妖族都不知道吧。”
正要撤离,远处传来脚步声。比刚才更密集,火把光也多了两倍。他迅速扫视四周,原路返回已被封锁,东角楼方向倒是有条小径,但中间隔着一片开阔地。
他没犹豫,贴着假山边缘伏下身。阴影刚好能遮住半个身子。他屏住呼吸,灵力沉入丹田,连心跳都压得缓慢下来。
一队禁军走来,领头的是个校尉,手里拿着一张画像,边走边对照四周。林宵眯眼一看,画上的人影模糊,但轮廓分明是妖族特征——尖耳、长瞳、额角有纹。
“上头说了,看到形迹可疑的,直接拿下!”校尉低声下令,“尤其是穿黑衣的,一个别放过!”
林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夜行衣,咧了下嘴。
“合着我这身,是送上门的靶子?”
他没动,等那队人走到空地中央,忽然抬手,将一枚假鳞片轻轻弹出,落在几步外的花丛里。
“啪。”
声音极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校尉耳朵一动,猛地转身:“什么声音?”
几人立刻散开搜查。就在他们注意力被引开的瞬间,林宵动了。他贴地滑行,像一道影子掠过草皮,直奔东角楼方向。快到墙根时,他眼角一扫,瞥见墙头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是谢红绡。
她蹲在墙头,朝他打了个手势——东侧安全。
林宵点头,脚尖一点地面,凝元灵力瞬间爆发,整个人如箭般腾起,贴着墙面滑行数丈,翻上墙头。两人并肩伏下,等最后一队巡逻兵走过,才缓缓起身。
“你疯了?”谢红绡压低声音,“刚才那队人是国师亲卫,带队的是他表弟!要是被发现,你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解释?”林宵拍拍衣袖,“我进去不是为了让他们解释,是为了让他们——说谎说得更费劲一点。”
谢红绡瞪着他:“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魔气是假的,鳞片是做的,连蚀骨粉都用得这么懒。”他从袖中掏出那片假鳞片,递过去,“周玄的手笔,一点新意没有。”
谢红绡接过鳞片,指尖一碰就皱眉:“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活物留下的。”
“对。”林宵点头,“真正的刺客没来,或者——根本不是妖族。”
“那太子身上的伤?”
“三道爪痕,深可见骨。”林宵冷笑,“可你见过哪个妖族刺客,行凶后还特意撒鳞片、喷药香、抹魔气?这不是杀人,是布展。”
谢红绡脸色变了。
“你是说……这是圈套?”
“不是圈套,是请柬。”林宵把鳞片收回袖中,“请妖族动手的请柬。只要他们一动,就是‘背誓’,就是‘谋逆’,就能名正言顺地——清场。”
谢红绡咬住下唇:“可太子确实受伤了,总不能连这都是假的。”
“伤是真的。”林宵看着皇城深处,“但伤他的人,未必是妖族。说不定,还是‘护驾’的功臣。”
两人沉默片刻。
远处钟楼又响了一声,第四声。
封城令已全面执行,全城搜捕即将开始。
“白璎珞那边我已经传信了。”谢红绡低声说,“她会避到城外。”
“好。”林宵点头,“你回去后,继续装不知道。别查案,别问话,更别提我来过。”
“那你呢?”
“我?”林宵笑了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我得让他们——把戏演得再热闹点。”
他转身要走,谢红绡突然拉住他:“等等。”
“怎么?”
“你刚才……是怎么避开阵法的?”
林宵回头,眨了下眼:“你说哪个阵法?东门的?南门的?还是藏在地砖下的?”
“全城都有守御大阵,你一个凝元境,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进来?”
林宵没答,只是拍了拍腰间那个九个破洞的储物袋。
“有些本事,连我自己都还没搞清楚。”他咧嘴一笑,“但我知道——它们现在,站我这边。”
说完,他翻身跃下高墙,身影瞬间融入夜色。
谢红绡站在墙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城中灯火依旧森严,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而在网的中央,林宵贴着屋檐疾行,右手悄然摸出一枚紫色晶粒——那是他凝元境的灵力凝核。他轻轻一捏,晶粒表面浮现一道细微裂痕。
“想玩?”他低声说,“那就——玩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