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山风卷着湿气掠过断崖边缘。林宵站在石壁前,指尖一缕血线顺着掌纹滑落,滴在岩面的刹那,整片石壁如水波般荡开一道裂痕。他没回头,只低声道:“等我消息。”
身后的几人影迅速隐入树丛,没人再说话。他知道他们不会走远,但这一段路,必须自己走。
裂缝深处漆黑一片,脚下是倾斜向下的阶梯,每一步都踩在尘封多年的死寂上。空气里没有香火味,也没有寻常闭关地常见的药草气息,反而透着一股铁锈混着腐木的沉闷味道。他屏住呼吸,灵力缓缓游走四肢,右臂旧伤随着每一次心跳传来钝痛,像有根铁丝在里面来回拉扯。
阶梯尽头是一条狭窄暗道,两侧石壁刻满扭曲符文,隐隐泛着青光。这些不是防御阵法,而是某种禁制——专门用来压制外来灵力波动。若非他胸前印记微微发热,引着体内残存的赤心之力与之共鸣,恐怕刚踏进来就会惊动整个天剑阁。
他贴着墙根前行,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前方出现微弱光亮,那是闭关殿后殿的通风口。他伏低身子,透过缝隙朝内望去。
殿内烛火摇曳,映出两个身影。
一人背对而立,玄袍广袖,正是天剑阁主。可那站姿僵硬得不像活人,肩颈线条太过笔直,仿佛由一根看不见的线吊着。另一人面容阴鸷,眉心一道竖痕贯穿额骨,说话时嘴角几乎不动,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
“血月将临。”那人开口,音节短促,“只待剑谱归位,界壁自裂。”
阁主缓缓转头,侧脸在烛光下显出一道暗红纹路——蛇首形状,咬住心口位置,正随呼吸缓缓蠕动。林宵瞳孔一缩,这不是外伤,也不是刺青,那东西……在皮肉下活着。
“万妖复苏之日,便是新世开启之时。”妖异男子继续道,“你将成为两界共主,不再受凡躯束缚。”
“可那赤心之人……”阁主嗓音沙哑,像是喉咙被砂纸磨过,“屡次搅局,莫非真是变数?”
“变数?”对方冷笑,“他是钥匙,不是阻碍。没有他,血月祭无法完成。只要他踏入核心禁地,噬灵锁链便会自动激活,届时他的力量将反哺祭坛,助你彻底脱胎换骨。”
林宵指甲掐进掌心,压住心头翻涌的怒意。原来如此。他们根本不怕他再来,甚至……在等他。
他想抽身退走,可双脚像是钉在地上。还差一点,只要再听一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这计划牵连多广?
就在这时,阁主忽然抬手,指向密室方向:“三间未启之室,已布下引灵阵眼。他若真来,必入其中。到那时,我不需要杀他,只需要……吸收他。”
话音落下,林宵猛地意识到什么。机关图在他脑子里,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那三间密室的具体位置。而阁主刚才的手势,分明指向了最深处那间从未记载于宗门典籍的偏殿。
陷阱。
这个念头刚起,脚下一片枯叶应声断裂。
极轻微的一声脆响,在死寂中却如同雷鸣。
殿内两人同时顿住。
林宵立刻闭气凝神,整个人贴进阴影角落。可不过眨眼工夫,阁主猛然转身,双目泛起幽绿色光芒,直直射向通风口方向。
“谁在那里!”
没有犹豫,林宵拔腿就冲。身后轰然一声,石门炸裂,狂风裹挟着腥气扑来。他不敢回头,全速奔逃,穿过渡廊,跃下台阶,每一步都在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
右臂伤口崩裂,血顺着袖口往下淌,滴在青砖上发出轻响。他咬牙用左手撑住墙壁拐弯,眼前出现一条长廊,尽头是通往外院的月洞门。只要出去,就能汇合接应的人。
可就在他即将冲出长廊时,头顶风铃骤响。
一道黑影从屋檐俯冲而下,速度快得超出通脉境极限,落地时竟未激起半点尘埃。阁主站在廊中,脸上妖纹已蔓延至脖颈,双眼绿光森然。
“你果然来了。”他声音低沉,“我等你很久了。”
林宵停步,喘息粗重,右手勉强握住剑柄。剑还未出鞘,对方已欺身逼近。
他侧身闪避,左拳凝聚最后一丝灵力,直击对方太阳穴。拳风刚至,阁主竟不闪不躲,任由一击打在脸上。只听“咔”一声,林宵拳头像是砸在铁石之上,指骨剧痛。
阁主缓缓抬头,嘴角裂开一丝笑,皮肤下那道蛇形纹路剧烈扭动。
“你的力量,不该浪费在这种地方。”他说着,抬手一抓。
无形之力瞬间锁住林宵四肢,像是有十几条铁链缠上身体,狠狠往地面拖拽。他膝盖一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石砖,冷汗混着血水滑落。
“噬灵锁链……已经启动。”阁主俯视着他,“你体内的赤心之力,正在流向祭坛。很快,整个南荒都会感受到血月的召唤。”
林宵咬牙抬头,嘴角溢血:“你以为……我会信你一个人就能操控一切?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
阁主眯起眼:“你不需要知道名字。你只需要明白——你的一切挣扎,都是我们安排好的。”
话音未落,林宵突然咧嘴一笑,牙齿染血。
“那你猜猜,”他声音嘶哑,“我为什么非要今晚回来?”
阁主皱眉。
下一瞬,林宵左手猛地拍向地面,掌心赫然贴着一张残破符纸——正是从巨蜥尸体旁找到的那块木片拓印而成。符纸燃起一抹金红火焰,瞬间扩散至整条长廊。
火光中,那些原本压制灵力的符文开始反向运转,墙壁上的刻痕逐一亮起,与他胸前印记产生共鸣。
阁主脸色骤变:“你动了禁制逆阵!”
“不是我动的。”林宵咳出一口血,“是它选的。”
他抬起左手,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新划的血痕——那是进入暗道前,他自己割的。鲜血顺着经脉流入心口印记,激发了某种古老响应机制。
整座闭关殿开始震动,地下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阁主怒吼一声,扑上前去,五指成爪直取林宵咽喉。林宵拼尽全力翻滚避开,剑终于出鞘,斩向对方脚踝。剑刃砍入血肉,却未见鲜血喷涌,反而像是切进了某种黏稠胶质。
“你还想逃?”阁主狞笑,抬脚猛踹。
林宵被踢飞数丈,撞塌半截回廊柱,碎石砸落全身。他挣扎欲起,却发现双腿麻木,灵力几乎枯竭。剑柄还在手里,但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阁主一步步走近,脸上妖纹完全覆盖半边面孔,那只未被侵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说你是钥匙……可钥匙,从来都不是活着的。”
林宵靠在断柱旁,喘息急促,视线有些模糊。远处传来几声呼喝,是接应的人察觉异常赶来了。但他知道,他们进不来。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他低头看着手中短剑,剑刃上沾着阁主的黑血,正缓缓腐蚀金属表面。
然后他笑了。
“你说得对。”他慢慢举起剑,指向对方,“钥匙……确实不用活着。”
剑尖忽然转向自己胸口。
阁主瞳孔一缩。
就在这刹那,夜空中一道寒光破云而下,直袭阁主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