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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吞噬了白日里最后一丝天光。行辕后衙最偏僻的一间厢房,窗纸被昏黄的灯火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

屋内,李贵缩在冰冷的椅子一角,身上还穿着白日那件皱巴巴的官袍,此刻却已毫无体面可言。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山羊胡凌乱地翘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发白。自被单独关押在此,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无声的折磨。沈墨没再提审他,但那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比任何刑讯都更摧人心志。他知道,外面一定已是天翻地覆。宋三、周旺、王癞子……他们会不会先开口?会说出多少?那伪造的调令,那“完美”的物证,在沈墨那洞若观火的目光下,究竟能瞒多久?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公堂上周旺崩溃的哭喊,是沈墨手指叩击桌面的笃笃声,是那句“伪造官文书,最高可至何罪”。冷汗,一遍又一遍湿透了他的内衫,又冰冷地贴在他身上。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寂静逼疯时,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李贵猛地一哆嗦,惊恐地抬起头。

进来的,竟是姜芷。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粗布衣裙,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绾起,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

“李书办。”姜芷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她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大人让我来问问,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贵喉咙发干,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发出声音:“我……我没什么可说的。此案……此案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姜芷轻轻打断他,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清粥,一碟咸菜,放在桌上。食物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却更反衬出此地的凄清。“李书办,你为吏多年,比我更懂律法,更知‘确凿’二字的份量。那件镖师服补丁里藏的东西,沈大人已经找到了。”

李贵浑身剧震,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姜芷,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几片碎纸,染着墨迹,藏在补丁夹层和衣服的缝线里。”姜芷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李贵心上,“虽然字迹模糊,难以辨认,但那位置,那藏法,李书办,你说,会是寻常人家缝补衣服,不小心落进去的吗?”

李贵的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们以为天衣无缝的“证据链”,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一个致命的、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漏洞!赵重山那件衣服,果然不干净!不,是对方的手段,比他们预想的更周密、更狠辣!他们不仅是要栽赃,更是要彻底堵死赵重山任何辩白的可能!而自己,竟然傻乎乎地成了这肮脏勾当里的一环,还自以为做得高明!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姜芷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更让人心慌的语气说道:“沈大人已行文兵部,彻查那份调令的真伪。想必,用不了多久,兵部那边就会有回音。伪造兵部调令,构陷边军功臣,截杀朝廷押饷队伍,劫夺巨额军饷……李书办,你说,这背后主使之人的胆子,究竟有多大?他许诺给你的那点好处,够买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吗?”

“不!不是我!不是我主使的!”李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起来,声音尖利而恐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奉命行事!是……是上面……是……”

他话到嘴边,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硬生生吞了回去,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挣扎。他不能说!说出来,不仅自己完蛋,家人也绝对活不了!那个人,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上面?上面是谁?”姜芷向前逼近一步,目光死死锁住他,“是你们州府的通判?同知?还是……更高的人?李书办,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全家人?你以为你背后的人,在事情败露之后,还会保你,甚至保你的家人?他只会用最快的速度,让你‘病故’狱中,或者让你‘畏罪自尽’!到时候,你就是此案唯一的替罪羊!所有罪名,都会扣在你一个人头上!而你一家老小,流放?为奴?还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悄无声息地,消失?”

“不!不会的!他答应过我……”李贵嘶声喊道,随即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中充满了绝望。他说漏嘴了!

“他答应过你什么?保你升迁?保你富贵?还是保你全家平安?”姜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李书办,你也是官场老人了,这种时候的承诺,你也信?事成之后,你或许还有点用处。事若不成,你就是第一个被抛弃、被灭口的棋子!你仔细想想,从你接手这个案子开始,那些‘证据’是怎么送到你手里的?那王癞子是怎么‘恰好’出现指证的?那份调令,是谁让你‘核对无误’就归档的?你仔细想想,从头到尾,你可曾真正掌握过主动权?你,不过是一枚身不由己的过河卒子罢了!”

姜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剐在李贵最恐惧、最不敢深想的地方。他颓然坐倒,双手抱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是的,他只是一枚棋子。从那位大人物的心腹幕僚深夜来访,将那些“证据”和“要求”摆在他面前时,他就没有退路了。对方许以重利,更以他早年经手的一桩糊涂案相胁。他以为只是顺手推舟,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镖师,还能攀上高枝。他怎么会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会惊动巡按御史,会牵扯出伪造兵部文书、劫夺军饷这样的泼天大罪!

现在,退路在哪里?继续咬死,沈墨已经抓住了那么多破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罪加一等,满门抄斩都有可能!招供?指认背后主使?那位大人物权势滔天,自己人微言轻,空口无凭,沈墨能扳倒他吗?如果扳不倒,那自己和家人的下场……

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李贵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光芒。他看向姜芷,这个原本他视为蝼蚁、可以随意拿捏的犯妇,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姜……姜娘子,”李贵的语气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急切,“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但……但我需要沈大人保证!保证我……和我家人的安全!否则,我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姜芷心中一动,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同情和冷静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李书办,沈大人的为人,你今日在公堂上也看到了。他若要你死,何须让我来?他若要屈打成招,又何须找到那些碎纸片?他要的,是真相,是水落石出,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你若有悔过之心,戴罪立功,将功折罪,沈大人明察秋毫,自会酌情上奏,或许……还能为你和家人,争得一线生机。”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李贵眼中闪烁的挣扎,又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李书办,你以为你现在不说,还能活到几时?你背后的人,此刻恐怕已经在想法子让你‘闭嘴’了。沈大人将你单独关押,或许,正是在保护你。”

保护?李贵愣住。随即,一股寒意再次席卷全身。是的,单独关押……或许,这真的是唯一的生路?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内心在进行着最后的天人交战。终于,对死亡的恐惧,对家人命运的担忧,压倒了对那位大人物的畏惧。他猛地扑到桌边,抓起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粥,胡乱灌了几口,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勇气和力量,然后,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而急促:

“我说!我都说!是……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曹永昌,曹大人!”

三日后,州府衙门,三堂。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临江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一应官员,皆屏息凝神,垂手立于堂下。上首,沈墨端坐,面色沉肃如铁。他的面前,除了堆积如山的卷宗,还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用黄绫覆盖的托盘。

曹永昌站在堂中,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三缕长髯,身着五品文官服色,此刻脸上虽然强作镇定,但微微颤动的袖口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是昨日才“恰好”途经临江,听闻巡按御史在此重审旧案,特意前来“拜会”并“关心案情进展”的。没想到,沈墨竟直接将他“请”到了这公堂之上。

“曹大人,”沈墨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本官奉旨巡按江南,督察吏治,清理刑狱。今有临江州民妇姜芷,状告其夫赵重山遭人构陷,劫夺军饷一案,疑点重重。本官查阅卷宗,勘验物证,传讯人犯,发现此案确有蹊跷。其中,最关键的一份物证——兵部调令,本官已行文兵部核查。”

曹永昌心中一紧,面上却勉强笑道:“沈御史明察秋毫,下官钦佩。此等大案,自当谨慎。不过,兵部行文,皆有存档,想必很快便有回音,以证赵重山之罪。”

“哦?是吗?”沈墨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如电,射向曹永昌,“可本官收到的兵部回文却说,武选清吏司存档记录中,并无发于去岁腊月十八、调临江镇北镖局总镖头赵重山押送军饷前往北境雁门关的调令存根。而且,经核对印鉴,此份所谓‘调令’所用‘兵部武选清吏司’之印,与存档印模相比,在‘吏’字右下方一处细微豁口上,有极小的差异。”

曹永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这……这不可能!定是兵部存档有误,或是……”

“曹大人!”沈墨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陡然转厉,震得堂上众人心头一跳,“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曹永昌!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他一挥手,身旁属官立刻掀开旁边托盘上的黄绫。托盘里,赫然是那件青灰色镖师短打,以及旁边白纸上摆放的几片微小碎纸,还有一叠供词。

“此乃从‘赃物’镖师服补丁夹层中起出的碎纸!此乃涉案衙役周旺、班头宋三、书办李贵、证人王癞子之供词!他们均已招认,是受你指使,伪造兵部调令,以临摹赵重山笔迹伪造的‘劫匪’勒索信塞入其家栽赃,并威逼利诱地痞王癞子作假证,构陷赵重山劫夺军饷!曹永昌,你身为兵部职方司郎中,知法犯法,伪造兵部文书,构陷边军功臣,劫夺朝廷军饷,你该当何罪?!”

沈墨的声音如同雷霆,在公堂上炸响。曹永昌被这连珠炮般的指控和突然出现的“碎纸”、“供词”打得措手不及,尤其是听到“李贵”二字时,他瞳孔骤缩,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胡……胡言乱语!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曹永昌嘶声叫道,再也维持不住镇定,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些物证和供词,“沈墨!你……你无凭无据,仅凭这些下贱胥吏、地痞无赖的攀咬,和几片不知所谓的碎纸,就想诬陷朝廷命官?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要上奏朝廷,参你滥用职权,构陷同僚!”

“无凭无据?”沈墨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展开,“此乃兵部尚书大人亲自签发、八百里加急送至本官手中的回文!文中言明,经查,去岁腊月,北境雁门关守军确曾上报军饷短缺,兵部行文催促,但所遣押饷队伍,乃是从京营直接抽调,并由兵部指派专员随行督运,从未、也绝无可能行文地方,征调民间镖局押送军饷!此乃其一!”

他又拿起另一份文书:“此乃临江州府辖下驿丞、驿卒联名证词,证明去岁腊月十八前后,从未有兵部信使抵达临江州府传递任何调令文书!此乃其二!”

“至于这第三,”沈墨目光如冰刃,刺向曹永昌,“你指使李贵等人伪造的调令,所用印鉴,虽极力模仿,但在‘永昌二年’官印改版时,武选清吏司印鉴因保管不慎,在‘吏’字右下角磕碰出一处极细微的缺口。此事记录在兵部印鉴档案之中,知之者甚少。而你伪造的这方印,却完美无缺!仅此一点,便足证其伪!”

曹永昌面无人色,冷汗如浆,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他嘴唇哆嗦着,还想强辩:“那……那也许是有人盗用下官名义……是李贵!对!一定是李贵这狗才,他因早年贪墨被下官申饬,怀恨在心,故意伪造调令,嫁祸下官!沈大人,下官冤枉!冤枉啊!”

“李贵?”沈墨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讥诮,“曹大人推得倒是一干二净。那你可敢与李贵,当堂对质?!”

不等曹永昌反应,沈墨已沉声道:“带李贵、周旺、宋三、王癞子!”

早已在堂外候命的衙役,立刻将四人押了上来。李贵一上堂,看到面如死灰的曹永昌,又看到沈墨那冷峻威严的面容和满堂官员,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连连磕头:“御史大人饶命!饶命啊!罪吏招!罪吏全都招!是曹永昌曹大人!是他指使罪吏的!”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曹永昌如何派心腹幕僚找到他,如何许以重利、并以旧案胁迫,如何提供伪造的调令和栽赃用的“勒索信”,如何安排王癞子作伪证,如何吩咐他“妥善处理”赵重山,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连对方何时何地、说了什么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周旺、宋三、王癞子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见李贵都招了,哪里还敢隐瞒,纷纷磕头如捣蒜, corroborate 李贵的供述,补充细节,将曹永昌如何幕后操纵,他们如何具体执行,交代得明明白白。

一时间,公堂之上,只闻几人凄厉的招供声和磕头声。曹永昌站在当中,听着这一句句如同索命符般的供词,看着周围同僚那惊骇、鄙夷、继而纷纷避开的目光,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冰冷。

完了,全完了。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曹永昌!你还有何话说?!”沈墨厉声喝道。

曹永昌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大势已去。任何狡辩,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链面前,都已是徒劳。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怨毒,嘶声道:“沈墨!你休要得意!你以为扳倒我,就万事大吉了吗?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谁作对!劫夺那批军饷的,根本不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墨在他即将吐出某个名字的瞬间,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雷霆,打断了他:“大胆曹永昌!罪证确凿,还敢咆哮公堂,攀诬他人!来人!摘下他的官帽,扒去他的官服!革去其兵部职方司郎中一职,锁拿收监,听候圣裁!”

“是!”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上前,不顾曹永昌的挣扎嘶吼,麻利地摘去他的乌纱,扒下他的官袍,给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锁镣铐。

曹永昌被拖下去时,那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嚎叫还在公堂上回荡:“沈墨!你会后悔的!你不得好死——!”

沈墨面沉如水,对那诅咒充耳不闻。他环视堂下噤若寒蝉的众官员,沉声道:“曹永昌伪造兵部文书,构陷良民,劫夺军饷,罪大恶极,本官自当据实上奏朝廷,请旨严惩!临江州府上下,失察渎职,致使冤狱,知府罚俸一年,同知、通判、推官等相关官员,俱停职待参!涉案胥吏李贵、宋三、周旺、王癞子等,收押候审,依律严办!”

“至于蒙冤受屈之赵重山,”沈墨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肃穆,“即刻开释,销去罪籍,发还抄没之家产。本官当上表朝廷,陈述其冤,并为其请功抚恤!”

“退堂!”

惊堂木再响,声震屋瓦。

当那沉重的枷锁从赵重山身上卸下,当那扇隔绝了阳光与自由的牢门在他身后彻底打开时,正值午时,冬日稀薄却温暖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他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几个月的牢狱之灾,不见天日,此刻重见光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身上那身肮脏破烂的囚服已被除去,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是沈墨让人准备的。头发被简单梳理过,但脸上的胡茬和深陷的眼窝,依旧诉说着他经历的磨难。唯有那双眼睛,在最初的恍惚过后,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和锐利,只是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站在州府大牢外空旷的场地上,脚步有些虚浮。阳光刺眼,空气冰冷而清新,带着自由的味道。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灌入肺腑,驱散了牢狱中经久不散的霉味和绝望。

然后,他看到了她。

就在离牢门十几步远的地方,姜芷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穿着那身他最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夹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绾了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着。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单薄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下巴尖了,眼眶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但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中依然坚韧的修竹。

她就那么望着他,没有立刻扑过来,没有嚎啕大哭,甚至没有动。只是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深深地、死死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连同这几个月的分离与煎熬,一同刻进骨血里。她的嘴唇紧紧抿着,微微颤抖,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赵重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了。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生死相隔后的重逢,所有的担忧、恐惧、思念、狂喜……在这一刻,都凝固在了这无声的对视里。

他迈开脚步,朝她走去。步伐一开始有些迟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随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几个月的禁锢,让他的腿脚还有些不便,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朝着那抹蓝色的身影,大步走去。

姜芷也动了。她像是终于回过神,猛地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睛,然后也朝着他,跑了起来。

几步的距离,瞬间缩短。

在还有一步之遥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近在咫尺,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看到对方眼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看到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汹涌澎湃的情感。

赵重山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微微颤抖着停住了。他看着她清瘦的脸颊,看着她眼底浓重的疲惫和那强忍的泪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这几个月,她一个人在外面,究竟经历了多少?受了多少苦?

姜芷也仰头看着他。他瘦了,瘦了很多,脸颊凹陷,胡子拉碴,身上还带着牢狱里特有的阴冷气息。但那双眼睛,还是她熟悉的,深沉,坚毅,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痛楚与柔情。

“阿芷……”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渴和磨损。

只这一声,姜芷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汹涌而下。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尽全力,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精瘦却依旧坚实的腰身。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赵重山浑身一震,随即,更用力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和狂喜,将她死死搂在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她温热的身体,她急促的呼吸,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阳光和风雪的味道,驱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牢狱的阴霾。

他抱得那样紧,紧得姜芷几乎喘不过气,紧得两人之间的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紧得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分离、担忧、恐惧、绝望,全都融进这个拥抱里。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褪色了。只有怀里的这个人,是真实的,是温热的,是他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也许已地久天长。姜芷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终于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回……回家……我们回家……”

赵重山没有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然后,极其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松开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用那双布满厚茧、曾握刀执镖、也曾深陷囹圄的手,捧起她的脸,用粗糙的拇指,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他的动作那样轻,那样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州府衙门威严的飞檐斗拱在阳光下沉默矗立,仿佛刚刚发生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对质与审判,只是一场遥远的喧嚣。

而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和那终于到来的、带着泪水的、真实的阳光。

(第22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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