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破空的尖啸声在书房内尖锐地回荡,谢瑾安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闪避,箭矢擦着他官服的刺绣射入身后的紫檀木屏风,发出的一声闷响。箭尾的蓝孔雀翎羽仍在微微颤动,箭簇上幽蓝的毒光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有刺客!保护大人!陈远的声音在院中炸响,随即传来兵器相交的铿锵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谢瑾安迅速吹灭烛火,借着朦胧的月光闪到窗边。只见院中数道黑影正与侍卫缠斗,这些刺客皆着夜行衣,动作整齐划一,招招致命,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的剑法狠辣刁钻,每一剑都直取要害,逼得侍卫们连连后退。
大人,请暂避!苏轻媛快步走进书房,手中握着一把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我已经发出信号,援兵很快就到。
谢瑾安摇头,目光冷峻如霜:这些人既然敢在靖安司行刺,必定有所依仗。我要亲自会会他们。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院中的打斗越发激烈。一个刺客突然突破侍卫的包围,身形如鬼魅般直扑书房而来。谢瑾安猛地拔出佩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寒光。就在刺客破窗而入的瞬间,苏轻媛手腕一抖,数枚银针如流星般激射而出。
刺客闷哼一声,动作稍滞。谢瑾安趁势一剑刺出,剑尖精准地挑开来人的黑色面巾。面巾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谢瑾安敏锐地注意到他耳后有一个特殊的刺青——三滴水纹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青云会!谢瑾安心中一凛,这个发现让整个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这时,院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金吾卫的援兵到了,他们手中的火把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如白昼。刺客见势不妙,立即发出尖锐的哨声,众人纷纷撤退,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早有周密的撤退计划。
追!一个都不能放过!陈远正要带人追击,却被谢瑾安抬手拦住。
不必了。谢瑾安弯腰拾起地上的弩箭,仔细端详,这些人只是棋子,抓住也无用。我们要找的,是下棋的人。
他手中的弩箭制作精良,箭杆是用上等的白桦木所制,打磨得光滑如玉。箭簇淬着幽蓝的剧毒,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最特别的是箭尾的翎羽,用的是罕见的蓝孔雀羽毛,这种羽毛通常只有皇室和少数权贵才能使用。
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棘手。谢瑾安沉声道,目光深邃如潭。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谢瑾安带着证物进宫面圣。养心殿内,龙涎香的香气袅袅升起,皇帝看着那支特殊的弩箭,面色凝重如铁。
蓝孔雀翎...皇帝的手指轻轻拂过箭尾的羽毛,声音低沉,这是暹罗国去年进贡的珍品,朕记得只赏赐给了几位亲王和重臣。他的目光扫过殿内悬挂的《江山社稷图》,眼神复杂。
太子侍立在一旁,接口道:父皇,此事牵涉甚广,不如让儿臣协助谢大人调查。毕竟涉及宗室,有些地方谢大人不便查问。
皇帝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螭龙雕刻:准奏。但切记,暗中查访,不要打草惊蛇。若是打草惊蛇,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离开养心殿,太子与谢瑾安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宫墙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谢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太子问道,目光扫过宫墙上精致的彩绘。
谢瑾安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殿下,臣以为此事不仅关乎贪腐,更可能涉及谋逆。那些刺客训练有素,兵器精良,绝非普通江湖人士。而且...他顿了顿,他们耳后的刺青,让臣想起了一个神秘组织。
太子点头,在一株百年松树下停住脚步:本王也如此认为。不过...他压低声音,查案之时,还需讲究方法。有些线,放得越长,才能钓到越大的鱼。现在收网,为时过早。
谢瑾安心领神会:臣明白。只是眼下线索纷杂,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太子微微一笑:就从最明显的线索开始。蓝孔雀翎数量有限,查清去向,或许就能找到突破口。
回到靖安司,谢瑾安立即召集心腹议事。书房内,烛火通明,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窗棂。
大人,查到了。陈远呈上一份用朱笔誊写的名单,这是最近半年领取过蓝孔雀翎的官员名单,根据内务府的记录整理而成。
谢瑾安展开名单,羊皮纸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只有五个名字:睿亲王、康郡王、张文远、兵部尚书李振、以及已故的刘明德。每个名字后面都详细记录着领取的时间和数量。
刘明德?苏轻媛惊讶地睁大眼睛,他一个五品官,怎会有资格获得如此赏赐?这不合规制。
谢瑾安眼神一凝: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陈远,你去查刘明德与这些人的关系,特别是他与康郡王的往来。苏姑娘,麻烦你继续研究那些账册,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众人领命而去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谢瑾安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庭院。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庭院中的梧桐树叶,它们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也感受到了谢瑾安此刻内心的不安。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一滴接着一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谢瑾安的目光随着水花移动,思绪却早已飘远。这个案子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他越往里查,牵扯进来的人就越多,而这张网的中心,似乎正指向一个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三天后,雨终于停了,天空渐渐放晴。就在这时,陈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很快,甚至连铠甲上的雨水都来不及擦拭,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大人,”陈远一进书房,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属下查到了一些关于刘明德的重要线索。”
谢瑾安连忙抬起头,看着陈远,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刘明德生前经常出入康郡王府,”陈远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地说,“而且……”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接着说道,“属下还发现,康郡王与张文远往来密切,最近半年就见了十多次面,而且每次都是在夜间秘密会面。”
“康郡王……”谢瑾安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位郡王是皇帝的堂弟,向来以低调着称,很少参与朝政,没想到他竟然会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苏轻媛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本账册,看起来十分匆忙。她的发髻有些散乱,似乎是一夜都没有合眼。
“我找到了!”苏轻媛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她快步走到紫檀木桌案前,将手中的账册平铺开来,然后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这些账册使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记账方法,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收支记录,但实际上却暗藏玄机。”
苏轻媛的目光落在账册上,她的手指顺着数字一行行地划过,仿佛在解读着其中的奥秘。接着,她将账册翻到了某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些数字说:“你看,这些数字每隔三个就会出现一个特殊的标记。根据周御史留下的解密方法,这些标记连起来,就是一个名单。”
谢瑾安闻言,立刻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账册上的数字。果然,他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记号,这些记号巧妙地隐藏在账目数字的笔画之中,有的藏在“柒”字的弯钩处,有的藏在“玖”字的撇捺之间,若不是特意去寻找,恐怕很难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能破解出来吗?”谢瑾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他紧紧地盯着苏轻媛,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苏轻媛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需要一些时间。”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记号,但这种记账方法非常复杂,绝对不是普通账房先生能够做到的。我怀疑,朝中有一个专门做假账的组织,他们的手法相当老道。
谢瑾安若有所思:看来,我们得去会会这位康郡王了。
康郡王府位于长安城东的永兴坊,府邸气势恢宏,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擦得锃亮。门前两座汉白玉石狮威武雄壮,狮口含着的石球光滑圆润。谢瑾安递上拜帖后,很快就被请入府中。
郡王府内的装饰极尽奢华,随处可见珍奇古玩。廊下悬挂着名家的书画真迹,多宝阁上陈列着各式珍玩,就连脚下踩的都是西域进贡的羊毛地毯。康郡王在花厅接见了谢瑾安,他年约四十,面容和善,穿着一件暗紫色常服,显得很是随和。
花厅内布置得典雅精致,四周摆放着几盆盛开的鲜花,香气四溢。康郡王坐在一张雕花的红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谢瑾安走进来。
“谢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康郡王笑着问道,同时示意侍女上茶。侍女轻盈地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茶盘,上面放着两只上等的青瓷茶盏。茶盏中盛着清澈的茶水,茶香清幽,是难得的雨前龙井。
谢瑾安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下官奉命调查一桩案子,有些事想请教郡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种干练和果断。
康郡王微微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然后小啜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他放下茶杯,微笑着对谢瑾安说:“哦?但说无妨。”
谢瑾安看着康郡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直接问道:“郡王可认识刘明德?”这个问题问得很直接,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康郡王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依旧面带微笑,缓缓地吹了吹茶汤:认识。他曾经在户部任职,偶尔会来府上汇报公务。怎么,他出什么事了吗?他的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谢瑾安目光锐利地盯着康郡王,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注意到他端茶的手指稳如磐石,仿佛那杯茶在他手中毫无重量一般。
“他前日在张尚书寿宴上落水身亡了。”谢瑾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让人不容忽视的威压。
“什么?”康郡王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似乎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他的眉头微皱,满脸狐疑地看着谢瑾安,“这……这真是太突然了。谢大人是在怀疑什么吗?”
谢瑾安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只是例行询问。另外,下官还想请问,郡王最近可曾遗失过蓝孔雀翎?”
听到“蓝孔雀翎”四个字,康郡王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茶盏与茶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大人何出此言?”
前日晚,下官在靖安司遇刺,刺客使用的弩箭上装有蓝孔雀翎。谢瑾安直视康郡王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据下官所知,这种翎羽只有少数人拥有。
康郡王放下茶杯,面色沉了下来,花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谢大人是在怀疑本王?
下官不敢。谢瑾安躬身道,姿态恭谨却不容退让,只是例行查问。毕竟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郡王体谅。
康郡王冷哼一声,袖袍一甩:本王的蓝孔雀翎都在库房中,一支不少。谢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郡王言重了。谢瑾安道,下官只是...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在康郡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康郡王脸色微变,随即对谢瑾安道:谢大人,府上有些急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谢瑾安知道这是逐客令,只得起身告辞。在管家的陪同下离开郡王府时,他刻意放慢脚步,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府内的情形。在经过侧门时,他注意到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呢马车,车帘掀起一角,隐约可见车内人的侧脸——竟然是张文远!
回到靖安司,谢瑾安立即下令,声音冷峻:加派人手,密切监视康郡王府和张文远府邸,任何出入的人都要详细记录。特别是夜间往来的车辆,一个都不能漏掉。
深夜,万籁俱寂,谢瑾安仍在书房研究案卷。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案几上堆满了各式卷宗,他在翻阅一份二十年前的旧档案时,突然注意到一条记载:康郡王的生母淑太妃的娘家,曾经是江南最大的盐商,在盐税案发后家道中落。
原来如此...谢瑾安恍然大悟,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连起来了。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踱步,脑海中快速梳理着整个案件的脉络。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急促的鹧鸪叫——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有紧急情报。
陈远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如铁,连门都来不及敲:大人,我们派去监视郡王府的两个兄弟...失踪了。按照约定,他们应该在酉时回来交班,但现在已是子时,仍不见人影。
谢瑾安手中的狼毫笔地落在案上,墨迹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如同这个越来越深的迷局,在黑夜里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