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腹地,岩层深处。
火光如蛇,沿着崩裂的岩壁缝隙蜿蜒而入,将黑暗撕开一道道猩红的口子。
轰鸣声由远及近,沉重得仿佛大地在喘息——乌托邦的装甲车队已撞碎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履带碾过碎石与残骸,带着毁灭的意志长驱直入。
黑衣特战队员鱼贯而下,全身覆盖着哑光材质的战术外骨骼,手中电磁枪泛着幽蓝电弧。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冰冷,像一群被程序驱动的机械死神。
就在第一支小队踏入主厅的刹那——
“嗡!”
一声低频震颤从通风管道内爆发。
紧接着,无数荧光粉尘自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如同星河倒灌,瞬间弥漫整个空间。
那些细小颗粒在空气中悬浮、旋转,折射出诡异的蓝绿色微光,宛如一场无声的极光风暴。
罪痕显影剂——陆小曼三年前偷偷替换进供气系统的“礼物”。
更关键的是,这些粉末中混入了玄武河底沉积的稀有矿物质,能强烈干扰异能者的神经感知场。
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迷雾,但对于依赖意识定位的乌托邦战士,却是致命的精神噪音。
“方向失准!”
“目标信号丢失!”
“你在哪?谁在那边?!”
通讯频道瞬间陷入混乱。
电磁枪胡乱扫射,能量束击穿金属支架,点燃电缆,火花四溅。
有人误判队友为敌,近距离引爆震荡弹;有人因感知错乱失控狂奔,撞上承重柱当场颅骨破裂。
自相残杀,在三分钟内完成。
陆小曼蜷缩在控制台残骸后,脸色苍白如纸,指尖微微发抖。
她望着那座静静矗立的水晶舱,望着舱内高晴烟毫无血色的脸庞,轻声呢喃:“你们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她说完,缓缓摘下手腕上的生命监测环,用力按进地板接线口。
一串代码自动上传——这是她最后布置的延时锁,能在十分钟内封锁主脑对外的所有数据通道。
足够了。
只要足够让他们逃进去。
主控室。
唐门趴在地上,半边身体已被高压电烧焦,皮肉翻卷,露出森然肌理。
但他仍用仅存的右臂,一寸一寸爬向中央接口。
鲜血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符。
“呵……呵呵……”他笑得癫狂,“你们以为躲进意识世界就能逃脱?可笑!‘原初意志’早已苏醒……它会吞噬她的残魂,再借她的躯壳重生!而这座城市,将成为祭品!”
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主脑终端。
按下最终协议——【归源·启碑】。
轰隆——!
整座实验室剧烈震颤,地面龟裂,岩壁渗出黑色液体般的物质。
一座通体漆黑的方碑从地底缓缓升起,表面刻满古老图腾,每一道纹路都随着脉动泛起暗红光芒。
初源祭坛,彻底激活。
空气开始扭曲,光线弯曲,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揉捏变形。
水晶舱周围的磁场急剧紊乱,高晴烟体内残存的蓝光正被一点点抽离,化作细丝缠绕上方碑体。
李炎知道,那是她的意识正在被剥离。
一旦完全吸收,她将不复存在,而“原初意志”将借此重塑人格载体,接管现实躯壳。
不能再等了。
他摘下隔热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透着死寂的脸。
双眼深陷,嘴唇干裂,脸颊瘦削得几乎凹陷。
这不是伤,而是“断食之躯”的征兆——为了压制系统反噬,他已七日未进食,感官逐个关闭。
他取出最后一支营养液,指尖微顿,随即轻轻拧开,倒在掌心。
透明液体迅速蒸发,不留痕迹。
“味觉没了,痛觉快没了,连吃饭都成了折磨……”他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可我还不能倒。你还没醒来,我怎么能先睡?”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燃起冷冽锋芒。
虚妄之眼,启动。
两重技能叠加——【亡者共感】+【记忆解构】。
视野骤然变化: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断裂的记忆丝线,地上残留着死者临终前的情绪残影,就连唐门爬过的血迹都在散发出怨恨与执念的波纹。
他看见了高晴烟最后挣扎的画面:她在意识深渊中回头望他,嘴唇开合,无声呼唤。
就是现在。
系统提示突兀响起:
【检测到SSS级精神风暴】
【目标意识濒临湮灭】
【是否启动“双生逆行”协议?】
【警告:该操作超出系统安全阈值】
【代价:永久丧失听觉】
李炎怔了一瞬。
然后笑了。
那笑容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寒夜。
“反正你也听不见我说喜欢你……”
他抬起手,将虚妄之眼对准水晶舱,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就让我用沉默,陪你走到尽头。”
指尖落下,确认执行。
刹那间,天地失声。
一股无法形容的抽离感袭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扯出躯壳。
他的意识顺着那根最亮的记忆丝线疾驰而去,冲进一片混沌漩涡。
而在现实世界,他的身体轰然跪倒,耳道渗出血丝,双耳再无一丝反应——世界彻底寂静。
可就在意识即将湮灭的瞬间,他看见了。
在那片即将消散的蓝光中央,高晴烟的身影再度浮现。
这一次,她没有微笑,而是伸出手,迎向他。
两股意识碰撞,交融,逆流而上。
而在系统深处,一行新记录悄然生成:
【签到确认:地点——初源祭坛】
【获得技能:双生逆行(可与指定对象共享意识通道,逆向追溯其记忆根源,持续五分钟)】
【备注:此技能无法重复获取,唯一性绑定】
蓝光如潮水般翻涌,吞噬了水晶舱、祭坛、乃至整个空间的轮廓。
李炎与高晴烟的身影在现实中逐渐淡去,仿佛被时间本身抹除。
他们的肉体依旧静立原地,却已无呼吸、无心跳——灵魂早已沉入意识最深处的虚海。
那里没有重力,没有方向,只有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般虚空。
点点光斑漂浮四散,像被风吹乱的手稿残页,每一片都承载着一段记忆:她伏案疾书至凌晨三点的侧脸;他们在街角面馆争抢最后一块辣子鸡;她站在祖宅废墟前,仰头望着那座锈迹斑斑的钟楼,眼神空寂如渊……
李炎漂浮其中,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就在前方,脚踩一条由流动文字汇成的河流。
那些字句是她写下的小说片段,也是她一生未曾言说的心事。
“你真的愿意为我变成残缺的人?”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如雷贯耳。
高晴烟站在彼岸,发丝如墨,眸光似雪。
她望着他,眼中不是感激,而是痛楚——一种深知代价却无力阻止的绝望。
李炎一步步踏向她,每一步都踩碎一片飘落的记忆碎片。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干裂的唇渗出血珠,却浑然不觉。
“我不是为你变残缺。”他说,声音穿透意识之海,“我是为了不让完整的你消失。”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腕。
那一瞬,无数画面炸裂开来——
她五岁那年,在祠堂跪了一夜,听父亲低声诵念封印咒文;
十二岁,第一次看见“乌托邦”的黑袍使者,他们称她为“容器”;
十八岁,亲手烧毁日记本,因为里面写着:“我不想成为谁的祭品。”
还有昨夜,她在意识边缘回头望他,嘴唇开合,无声地说:“快走。”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因【双生逆行】而尽数涌入。
他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你说过,美食要两个人分享才香。”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那痛苦,也该由我替你扛一半。”
话音落下,天地骤震。
两股意识轰然合一,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洪流,撕裂层层迷雾,直扑那片深藏于意识核心的黑暗——“原初意志”的巢穴。
那里,盘踞着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存在。
百年前,一位妄图永生的邪教祭司以血祭开启禁忌仪式,妄图将灵魂寄生于后世血脉之中。
失败后,其残魂被镇压于地下九碑之下,而高氏一族,便是以血脉为链、世代守墓的“锁魂人”。
可百年来,“乌托邦”篡改历史,伪造信仰,将这场封印美化为“净化人类的神圣使命”。
真正的首领,从未存在。
所谓的“乌托邦”,不过是这邪灵借人类野心滋生的寄生体。
当真相浮现,整个意识世界剧烈震荡。
现实之中,唐门正咬牙启动掌心自毁装置,眼中燃着疯狂的火焰。
只要引爆,整座青龙山都将塌陷,所有证据化为灰烬。
可就在此刻——
“嗡!!!”
祭坛爆发出刺目金光,仿佛太阳坠入地底。
电磁风暴席卷大厅,外骨骼战士残骸被掀飞数米。
唐门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李炎与高晴烟缓缓睁眼,双眼泛起幽蓝色微光,如同深渊中觉醒的神只。
他们并未言语,甚至连目光都未落在唐门身上。
只是并肩而立,抬起双手。
翡翠共鸣装置从高晴烟体内苏醒,绿色脉络在皮肤下游走;李炎额间则浮现出【虚妄之眼】的符文印记。
两者交相辉映,将【双生逆行】带回的原始记忆数据转化为具象光影,投射于半空——
画面展开:
一名身穿古袍的父亲跪在石台前,泣不成声:“求您放过我的女儿……我可以代替她!”
少女被铁链贯穿四肢,钉于祭坛之上,鲜血顺着沟渠流入地底。
她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苍穹。
随后,数百年的影像快速掠过:不同年代的高家女子被选中,一个个走向黑暗;而“乌托邦”的标志,竟源自当年祭祀图腾的扭曲复刻。
谎言,延续百年。
唐门踉跄后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叫:“不可能……这是亵渎!我们才是救世者!”
可他的信念正在崩塌。
他一生效忠的组织,竟是邪神复苏的温床?
他引以为傲的使命,不过是一场轮回的献祭?
他想要扣下引爆钮,却发现手指无法动弹——意识已被那股纯净的真相之光侵蚀。
而在地下湖最深处,第九块石碑轰然裂开,裂缝中涌出漆黑粘液般的物质,仿佛某种古老生命在痛苦挣扎。
紧接着,第十块石碑缓缓升起,通体漆黑如墨,表面浮现出四个血红大字:
【逆命者临】
风止,火熄,连空气都凝固了。
李炎缓缓垂下手,光芒褪去。
他转头看向高晴烟,轻声道:“我们赢了第一步。”
她点头,唇色依旧苍白,但眼中有光归来。
然而就在这寂静降临的一瞬——
青龙山实验室废墟上空,最后一缕金光悄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悬浮于半空的幽蓝裂隙。
它无声张开,边缘泛着翡翠色的涟漪,宛如一只闭合千年的瞳孔,此刻正缓缓睁开。
没有人知道它通往何处。
也没有人听见,从那缝隙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滴答声——
像是钟摆,重新开始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