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泰明推开门时,玄关的灯刚好亮着。李思齐抱着个画夹蹲在鞋柜旁,见他进来,立刻仰起脸,目光直勾勾黏在他怀里的白光莹身上:“哥!这娃娃哪来的?跟你发照片里那个一模一样!”
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把白光莹往怀里又拢了拢,含糊道:“路上捡的,巧合。”
李思齐“哦”了一声,眼神却没挪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画夹边缘——那画夹封面沾着片暗紫色的花瓣,不像是路边能捡到的品种。她盯着白光莹素白的裙摆看了会儿,又抬头瞅了瞅高泰明,突然小声说:“她好像……在发光。”
高泰明心里咯噔一下,没接话,绕开她往房间走:“你作业写完了?蹲这儿瞎看什么。”
李思齐没追,只是蹲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脖颈上的吊坠贴着皮肤发烫,那半块月牙形的银饰里,好像有细碎的黑影在动,像被揉碎的镜光。
高泰明把房门反锁时,白光莹才轻轻挣了挣。他将她放在书桌上,刚要开口,就见她飘起来,绕着他转了半圈,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刚才那个是你妹妹?”
“嗯,李思齐。”高泰明往椅子上一坐,随手把外套扔在床尾,“怎么了?”
“她身上有女王的气息。”白光莹停在他面前,粉琉璃似的眼睛里凝着霜,“很淡,但藏不住——像是有什么被她的魔法动过手脚,裹在她身上,跟层壳似的。”
高泰明愣了愣,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他和李思齐小时候的信物,两半月牙合起来正好是个圆。“不可能,”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却没那么肯定,“她就是我妹。小时候被人丢在贫民窟,前阵子才找回来的。你看这吊坠,我们俩一人一半,能对上。”
他把吊坠往白光莹面前凑了凑,银质的月牙边缘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个小小的“明”字。白光莹伸手想去碰,指尖刚要碰到银饰,高泰明却突然站起身,转身拉开了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堆着叠画纸,还有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他抽了张干净的画纸铺在桌上,铅笔在纸上划拉起来,沙沙的声响很快填满了房间。
高泰明看到草稿纸旁一部分光线被挡住,于是抬头看向了白光莹。
握着铅笔的手顿在画纸上方,指尖敲了敲桌面,视线从白光莹素白的裙摆移到她发间跳动的碎光上,忽然嗤笑了声:“你总穿这一身白,跟没长开的花苞似的,得亮堂点才配得上‘光仙子’这名儿。”
他俯身在草稿纸边缘画了道弧线,铅笔尖在纸上顿出细碎的沙沙声:“先从颜色说起。”指腹点了点画纸上娃娃的裙摆,“我不打算用太扎眼的色,就取你发间那点光的颜色——不是纯白,是带点粉调的银白,像日出时刚漫过云层的光,淡得透亮,但又不会寡淡。”他抬眼看白光莹,见她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画纸,又补充道,“这种色不挑光,白天晒着会泛暖粉,晚上在灯下又会透点冷银,跟你自己发光的样子能合上。”
说着,他在裙摆的位置画了几道交错的线条,又用橡皮擦出朦胧的留白:“料子得轻,不能勒着你。就想象成……蒲公英的绒毛混着蛛丝那种感觉,风一吹能飘起来,但又不会散。”他指尖沿着线条划了划,“你看这里,裙摆我打算做三层,最外层最薄,绣上细得像头发丝的银线,银线里掺点能跟着光变的料子——你仙力一动,银线就会跟着亮,跟你自己在发光似的,比辛灵那破结界里的破布好看一百倍。”
白光莹飘得更近了些,鼻尖快碰到画纸。只见他在娃娃的领口处画了个小小的月牙形:“这地方,我想照着你脖子上那点光脉的形状做。”他指了指她颈间——那里有缕淡粉色的光,是她仙力流动的痕迹,平时不显眼,只有情绪动的时候才会亮,“用碎钻拼个月牙,不太大,就指甲盖那么点,刚好挡在光脉上。你要是不想让人看见光,它能遮着;你想亮的时候,光也能从钻缝里透出来,跟戴了串会呼吸的星星似的。”
“还有袖子。”他笔尖一转,在娃娃的手臂上画了半截灯笼袖,袖口收得极细,缀着几颗小米粒大的银铃铛,“别做太长,到小臂就够了,不然你飘起来碍事。袖口这铃铛也不是瞎挂的,是空心的,里面塞点透光的琉璃珠,你动的时候铃铛响,珠子跟着晃,能洒点碎光下来——就像你以前在仙境时,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的样子。”
他画得专注,耳尖的红没褪,反而因为说得投入,连声音都放软了些:“最要紧的是后背。”他翻了张新画纸,在上面画了个半露背的弧度,脊椎的位置留了道细长的缝,“我看你发力的时候,后背的光脉最亮,就不挡着了。缝边用银线绣圈蔷薇藤——不是你以前见的那种带刺的,是花瓣圆圆的、软乎乎的那种,藤叶绕着光脉走,既不扎眼,又能把光脉的形状衬出来。”
他把画纸往白光莹面前推了推,铅笔尖在纸上戳了戳:“还有鞋,就做双小短靴,跟你现在光着脚不一样,靴筒到脚踝,上面缀几颗同色的小珠子,走路不硌脚,也不会像高跟鞋那样绊着你。哦对了,你头发长,我还想在发间加个小发冠,就用银线编个细框,上面粘几颗碎钻,不用太复杂,别让头发挡着你眼睛就行。”
白光莹盯着画纸上的细节,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月牙形的领口。她活了千万年,见过庞尊为她打造的镶满宝石的金冠,也见过辛灵为她缝制的、绣着繁复结界咒文的长袍,可那些东西都带着“拥有”的痕迹——金冠是为了彰显他的力量,长袍是为了困住她的光。只有眼前这张草稿纸上的线条,每一笔都在问“你会不会舒服”“你会不会喜欢”。
“为什么……要画蔷薇?”她小声问,声音有点发颤。她记得曼多拉的宫殿里也有蔷薇,是暗紫色的,带着毒刺。
高泰明愣了愣,挠了挠头:“昨天路过花店,看见那种粉白的蔷薇,觉得跟你挺像的——看着软,其实花瓣挺韧,风吹也不会蔫。”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带刺的那种,我特意让花店老板指给我看的,没刺,摸着手软。”
白光莹突然笑了,眼睛里的光像碎掉的银河,一颗颗往下掉。她飘起来,轻轻落在画纸上,裙摆扫过那些铅笔勾勒的线条:“喜欢。”她抬头看高泰明,声音里带着哭腔,却笑得亮堂,“每一处都喜欢。”
高泰明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忽然有点痒。他伸手把画纸抚平,又拿起铅笔:“喜欢就好。那我再改改细节——你要是觉得袖子碍事,咱就做无袖的;要是不想露背,咱就把蔷薇藤绣在胸口……都听你的。”
台灯的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落在画纸上那些跃动的线条上。白光莹看着他指尖的铅笔灰,看着他为了画好一颗铃铛反复擦改的样子,忽然觉得,所谓“温暖”,或许就藏在这些细碎的、为她而做的巧思里——不是什么宏大的承诺,只是有人愿意花时间,把她的光、她的喜好、她的不自在,都一笔一笔绣进一件衣服里。
她悄悄往他手边靠了靠,让自己发间的光轻轻落在画纸上。淡粉色的光晕染开,刚好覆在那片蔷薇藤的线条上,像是在为他的设计,添上最亮的一笔。
高泰明画完最后一笔,把纸往她面前推了推,耳朵尖有点红:“随便画画,你看看……喜欢不?不喜欢我再改,你要是有想法也能说。”
白光莹盯着画纸上的裙子,又抬头看他。他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指尖沾了点铅笔灰,眼神里带着点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可睫毛垂着,看得清眼底的认真。她活了那么久,辛灵把她当结界的钥匙,庞尊把她当光的容器,女王把她当棋子,从来没人问过她“喜欢不喜欢”,更没人会为她画一件衣服。
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她伸手碰了碰画纸上的光纹,声音轻得像叹息:“喜欢……都喜欢。”
高泰明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就见她飘过来,轻轻落在他手背上。她的裙摆扫过他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光:“高泰明,”她抬头看他,眼睛里亮得像落了星星,“以前没人对我这么好。以后……我护着你。”
他愣了愣,突然笑了,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说什么呢,该我护着你才对。”
书桌一角的台灯照着画纸,银粉色的裙摆在灯光下像泛着光。白光莹看着他低头修改草图的侧脸,心里悄悄下了个决心——不管李思齐身上的女王气息是怎么回事,不管辛灵会不会找来,只要眼前这个人需要,她就把所有的光都给他,哪怕燃尽自己也没关系。
脖颈上的吊坠又烫了烫,高泰明没察觉,只是握着铅笔,在画纸上又添了颗小小的星星。而门外,李思齐靠在墙上,指尖按在发烫的吊坠上,听着里面沙沙的画纸声,眼底的暗紫色花瓣影子,又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