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的余响还缠在教学楼的飞檐上，王默背着半沉的书包，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看着舒言和茉莉并肩走过，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本摊开的笔记本。
茉莉的裙摆扫过落叶时，会轻轻把打转的梧桐叶拨到路边；建鹏勾着张磊的肩膀，亮彩趴在他的帽檐上，正叽叽喳喳说着下午篮球赛的事。
张磊的校服袖子还卷在小臂，手肘处淡淡的淤青没完全消——那是金王子离开那天，他去拦着暴怒的金王子时被魔法余波蹭到的伤。
“明天见啊王默！”建鹏回头喊她，亮彩跟着挥了挥白嫩的小手。
王默扯了扯嘴角，想扬起一个像平时一样的笑，可脸颊的肌肉却僵着，只能轻轻点头。直到那几个人的身影逐渐走远直至看不见，她才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书包带在肩上勒出的红痕似乎更明显了些。
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是巷口老桂花树落的碎瓣，粘在她的校服领口，痒丝丝的。罗丽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急慌的颤音，是传音术特有的、像浸了温水的似的质感：“默默，你真的打算要去仙境帮火领主找解除封印的办法吗？可是那也太危险了，曼多拉现在把仙境的入口看得比什么都紧，要是被她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罗丽的话没说完，可王默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上次齐娜的父母被女王抓住威胁，逼迫他们去仙境救人，没想到女王还有帮手，对方不仅让齐娜的父母消失，还给他们后续带来了不小的风波，虽然齐娜的父母不是曼多拉亲手杀害的，但是对方本身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那次没下手估计也是没来得及罢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被曼多拉抓住，自己和罗丽会不会也……
她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罗丽，我也不想现在就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顺着风飘出去，又被巷子里的墙挡回来，落进自己耳朵里，“可是你记得火领主上次说的话吗？他说要是我不尽快，就‘让人类世界尝尝他的手段’。”
上次借火领主魔法对抗冰公主时，火领主的火焰裹在她掌心，灼热得像要烧穿皮肤，他的声音从火焰里钻出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人类的小丫头，欠我的，总要还。解除封印的办法，你得自己找，要是敢忘……”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王默记得他眼底的火焰，像要把一切都烧干净的狠戾。
其实她真的忘了。这段时间忙着期中考试，忙着帮张磊处理手肘的伤，忙着和大家一起加固人类世界的魔法屏障，火领主的约定像被压在课本最底下的便利贴，直到昨天晚上，手腕上的火印记突然热了一下，她才猛地想起这件事。
“可是我们可以和大家商量啊！”罗丽的声音更急了，“舒言那么聪明，他肯定能想到办法；建鹏虽然冲动，但打架的时候从来不会丢下同伴；齐娜现在能熟练用塔罗牌了，菲灵的力量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个人去才是真的危险，默默，你别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好不好？”
王默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排水沟，发出“咚”的轻响。
她当然知道大家会帮她，上次她被曼多拉袭击，也是舒言帮助自己躲过去的。还有建鹏，虽然对方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一旦自己遇到了什么危险，对方也会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身前，是个很可靠的伙伴。李思齐虽然曾经背叛过我们，但是对方也是因为被曼多拉威胁才这样子的，情有可原，而且之后也帮助过大家很多次，而且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正因为这样，她才不能说。
火领主的脾气有多难测，她比谁都清楚。要是让火领主知道她找了帮手，万一他迁怒于大家，迁怒于人类世界……她不敢想。
十五岁的年纪，还没学会怎么权衡所有事，只知道“不能连累别人”，这五个字像块石头，压在她的胸口，连呼吸都觉得沉。
“我再想想。”她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加快了脚步。罗丽没再说话，她能感觉到罗丽在书包里轻轻蹭着她的后背，像平时她难过时那样，安安静静地陪着，却不追问。
巷口的“叶罗丽娃娃店”招牌在暮色里泛着暖黄的光，木质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里面摆着的娃娃，有的盖着小小的针织毯，有的坐在铺了绒布的架子上，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王默推开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辛灵店长正坐在柜台后，施展着魔法为娃娃们清理表面的灰尘，淡粉色的仙力在她指尖流转，一个个娃娃漂浮在空中。
“辛灵店长。”王默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书包放在角落的椅子上。
辛灵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弯了弯：“是王默啊？今天怎么这么晚？”她的目光扫过王默的脸，顿了顿，却没多问，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水桶和帕子，“桌子今天还没擦，你要是没事的话，帮店长擦一擦好不好？”
“好。”王默拿起帕子，蘸了点温水，走到靠窗的桌子边。桌子是老松木的，表面有淡淡的木纹，摸上去温温的。她学着辛灵平时的样子，顺着木纹慢慢擦，帕子蹭过桌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路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王默的视线落在光斑里的一粒灰尘上，看着它被帕子扫过，又飘起来，打着转落在桌角。
她又想起金王子。上周金王子在娃娃店里暴怒的样子，金色的魔法气流像刀子一样割着周围的桌子，茉莉站在舒言身后，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裙摆——金王子逼她想过去的记忆，可茉莉只是摇头，说“我不想记起来”。张磊当时冲上去劝解，想让金王子消消气，结果却被魔法余波扫到胳膊，当场就流了血。
后来金王子看着茉莉决绝的样子，突然就安静了，金色的魔法慢慢褪去，他转身就往仙境的方向走，张磊喊他，他也没回头。
舒言说，金王子是怕自己再失控伤到茉莉。王默当时看着张磊手肘上的伤，心里涩涩的——原来连那么强的金王子，也有没办法的时候。那自己呢？她连金王子万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怎么对抗火领主，怎么面对曼多拉？
帕子在手里攥得皱巴巴的，温水浸到手腕，她才回过神，赶紧接着擦剩下的桌子。柜台后的辛灵还在给娃娃们清洗着身体，仙力的光晕落在她的发梢，软软的。
王默看着辛灵的背影，突然想开口问她，要是换做店长，会怎么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能说。要是辛灵店长知道了，肯定会想办法帮她，可店长的仙力因为之前对抗曼多拉，还没完全恢复；要是让舒言他们知道了，建鹏肯定会第一个吵着要一起去，舒言会熬夜查仙境的资料，齐娜会提前算塔罗牌……他们都会为她担心，为她冒险。
“我不能连累他们。”王默小声对自己说，罗丽在桌子上担忧的看着王默，没说话。
她擦到最里面的桌子时，看见桌角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颗彩色的糖果——是上次齐娜来的时候，给大家分剩下的，菲灵说这个糖甜，能让人心情变好。
王默拿起玻璃罐，倒出一颗草莓味的糖，剥了糖纸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可心里的涩味却更重了，眼眶突然有点热。
就在这时，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像有人拿着烧红的小铁片，狠狠按在了皮肤上面。
“啊——好痛！”王默下意识地叫出声，手里的帕子“啪嗒”掉在地上，玻璃罐也没拿稳，滚到桌底，糖果撒了一地。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地板上，手紧紧捂着手腕，指尖能摸到火印记的位置，那里烫得惊人，连校服的袖口都被烘得发热。
是火领主。他肯定是发现自己还没动静，用火印记来提醒她了。
王默咬着下唇，把痛呼咽回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能感觉到火印记的灼热在慢慢蔓延，顺着手腕往小臂爬，像细小的火蛇，缠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罗丽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地响起：“默默！你怎么样？火领主他太过分了！”
“我没事……”王默喘着气，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可手腕的疼痛让她浑身使不上劲，手指在桌面上抓了抓，只碰倒了桌边的纸巾盒，纸巾散了一地。
柜台后的辛灵听到声音，手里的动作凝滞了一下，空中漂浮的娃娃也随之降落到桌面，只听“刺啦”一声，辛灵从凳子上起身，快步走到王默身边。
淡粉色的仙力在她周身流转，她弯腰的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王默身上传来的、属于火燎耶的火焰气息——那气息灼热、霸道，带着毁灭的意味，和王默平时使用的、被稀释过的火焰魔法完全不同。
“王默，发生了什么事情？”辛灵的眉头皱起来，眼底掠过一丝担忧。她记得王默上次借火领主的魔法，是为了对抗冰公主，当时王默身上的火焰气息虽然也强，但绝不会这么厚重，更不会带着这种灼烧般的压迫感。难道是火燎耶的魔法反噬了？
她蹲下身，看着王默紧紧捂着的手腕，那里的校服袖口已经被烘得微微发皱，隐约能看见底下透出的红光。
没等王默反应过来，辛灵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心带着仙力特有的温凉，刚触碰到王默灼热的皮肤，就感觉到那股火焰气息猛地缩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更盛，像是在和她的仙力对抗。
王默浑身一僵，手腕下意识地想往回缩，可辛灵的手轻轻握着，没让她动。她能感觉到辛灵的指尖在微微用力，温凉的仙力顺着接触的地方，慢慢渗进她的皮肤，和火印记的灼热撞在一起，带来一阵又酸又麻的感觉。
她抬起头，撞进辛灵带着担忧的眼睛里，因为疼痛而模糊的泪眼看着对方温和的目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
辛灵还没开口问，可王默知道，店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手腕上的火印记还在发烫，像在提醒她那个逃不掉的约定，而辛灵的手就在眼前，温凉的触感让她突然有点想哭——她藏了这么久的秘密，好像在这一刻，就要被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