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海返回临渊港的船需要航行两日。
唐笑笑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清晰的海岸线。临渊港不愧是迷雾之海最大的港口，即使从海上远眺，也能看到连绵的码头、林立的船帆，以及岸上层层叠叠的屋舍。城墙沿着海岸线蜿蜒，城楼上飘扬着各色旗帜。
“比潮生镇大十倍不止。”姬无夜走到她身边。
“市场也大十倍不止。”唐笑笑眼中闪着光，“按照协议，海族给了我们仓库的使用权，就在南码头三号仓。那里是黑锚商会势力相对薄弱的地方，适合我们站稳脚跟。”
汐雅从船舱出来，脸色有些担忧：“唐姐姐，我刚刚听船工说，临渊港最近不太平。好几艘商船在近海失踪，官府查不出原因，民间传言是海怪作祟。”
“海怪？”唐笑笑挑眉，“还是‘人造海怪’？”
“你的意思是……”
“黑锚商会三个月前有三艘船驶向深海禁区，然后失踪。”唐笑笑分析道，“如果那些船不是真的失踪，而是被改造成了什么……那近海的‘海怪袭击’，可能就是他们在测试新武器。”
姬无夜神色凝重：“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的快。”
“所以我们也得快。”唐笑笑转身看向正在整理行李的团队，“到了临渊港，分三路行动：姬无夜和我去考察仓库和店铺选址；洛星河和释心去码头区打听黑锚商会的近况；汐雅和青漓去采购生活物资，顺便摸摸药材和珊瑚原料的市场行情。”
她顿了顿：“记住，我们明面上的身份是来开拓生意的外地商人。深蓝净坊的招牌要打出去，但‘深渊净化’这个概念要慢慢渗透，不能一上来就吓跑潜在客户。”
凤青漓抱着云翼问：“那我们卖什么？还是安宁灯吗？”
“安宁灯是主打产品，但要重新包装。”唐笑笑早有打算，“在潮生镇，我们面对的是普通百姓，产品要实用便宜。在临渊港，这里有富商、有贵族、有各路势力——我们要推出‘高端定制线’。”
她从行李中取出一盏样品灯。这是专门为临渊港市场设计的款式：灯座用深海沉木雕刻成海浪纹路，灯罩是整片打磨光滑的贝壳，内部的发光珊瑚经过特殊处理，能变幻三种色调。
“这叫‘海韵明灯’，定价五十两一盏。”唐笑笑说，“目标客户是那些需要彰显身份又怕死的富户。我们可以提供上门安装、定期维护、甚至‘风水勘测’服务——当然，风水勘测其实就是用共鸣罗盘检查府邸有没有侵蚀痕迹。”
洛星河难得发表意见：“会不会太贵？”
“奢侈品不怕贵，怕不够贵。”唐笑笑笑道，“你定十两，人家觉得是普通货色；你定五十两，人家才觉得是宝贝。而且我们要讲品牌故事——深海珍稀材料、失传工艺复原、海族皇室御用供应商……这些标签贴上去，一百两都有人买。”
释心双手合十：“唐施主深谙人心。”
“这叫市场营销。”唐笑笑收起样品，“好了，准备靠岸。”
船缓缓驶入南码头。这里确实比潮生镇码头繁华得多，停泊着大小船只上百艘，装卸货物的工人如蚁群般忙碌。空气中混杂着鱼腥、香料、货物和汗水的复杂气味。
三号仓库的位置很好找，就在码头内侧，是一栋两层的石木结构建筑，面积不小，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口挂着的木牌上刻着海族的波纹符号——这是海族产业的标志。
“地段不错。”唐笑笑绕着仓库走了一圈，“一楼做展示厅和加工坊，二楼做办公室和临时住所。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可以扩建。”
她看向姬无夜：“你觉得呢？”
“需要修缮。”姬无夜检查着墙壁，“至少得换屋顶，加固结构。另外，这里靠近码头，治安可能有问题，得加装防护。”
“那就先找工匠。”唐笑笑拍板，“汐雅，你对临渊港熟悉，知道哪里能找到可靠的工匠吗？”
汐雅点头：“我姐姐以前提过，北城有个‘鲁班坊’，工匠手艺好，嘴也严，很多海族的陆上产业都找他们。”
“好，你和青漓去联系。洛师兄，释心大师，码头的情报就拜托你们了。姬无夜，你陪我去看看药材市场——安宁灯需要配套的净化药剂，原料采购得跟上。”
众人分头行动。
临渊港的药材市场在西市，占地广阔，分成几十个区域。唐笑笑和姬无夜穿梭在摊位间，她一边记录药材价格，一边观察哪些药材有被深渊侵蚀污染的迹象——这是她用海洋之泪开发的“职业病”，现在看到任何异常能量反应都会下意识分析。
“三叶莲，普通货色，但东边第三摊那批根茎发黑，有轻微侵蚀。”
“龙血藤，价格虚高，不过南摊那家的成色确实好。”
“咦？那个是……”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干瘦老头，面前摆着几株不起眼的紫色草药，叶片上有着银色的斑点。
“星纹草？”唐笑笑蹲下仔细查看，“这东西不是只长在深海火山口附近吗？你怎么弄到的？”
老头抬眼看了看她：“姑娘识货。这是从‘冒险者’手里收的，他们说是从一艘沉船里找到的密封药箱。”
“冒险者？”姬无夜皱眉，“最近有冒险者去深海打捞？”
“多了去了。”老头压低声音，“近海不太平，但深海沉船里的宝贝值钱啊。黑锚商会高价收购深海奇物，不少亡命徒就组队去了。不过……十队里去，三队回。”
唐笑笑心中一动：“回来的那些人，有什么异常吗？”
老头眼神闪烁：“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这星纹草要不要？便宜卖，二十两一株。”
“全要了。”唐笑笑掏出银票，“另外，大叔，如果还有冒险者卖类似的东西，可以送到南码头三号仓，我高价收。”
老头接过银票，咧嘴笑了：“好说好说。对了，姑娘要是对深海的东西感兴趣，今晚‘鲸落酒馆’有场地下拍卖会，据说有好货。”
地下拍卖会？
唐笑笑和姬无夜交换眼神。
“什么时间？需要邀请吗？”
“子时，鲸落酒馆后院。邀请函嘛……”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张黑色的骨牌——不是深渊污染那种，而是普通的黑檀木牌，上面刻着鲸鱼图案，“这个就是。五两银子一张，我这儿还剩两张。”
唐笑笑爽快付钱。
离开药材市场后，姬无夜低声道：“可能是陷阱。”
“也可能是机会。”唐笑笑把玩着骨牌，“黑锚商会如果真在收集深海奇物，这种拍卖会他们肯定会派人去。我们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碰到‘熟人’。”
“太危险了。”
“所以我们得准备充分。”唐笑笑已经有了计划，“先去鲁班坊看看工匠找得怎么样，然后回仓库准备今晚的‘装备’。”
回到仓库时，汐雅和凤青漓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个中年工匠。
“唐掌柜，这是鲁班坊的鲁师傅。”汐雅介绍，“他看了仓库，说三天就能完成基础修缮，但要完全改造需要十天。”
鲁师傅是个实在人，拿出图纸详细讲解改造方案。唐笑笑边听边补充：“屋顶要加装天窗，用透光的贝壳片，这样白天不用点灯。墙壁内层要夹一层铅板——防窥探也防某些‘能量渗透’。前后门都要做双重加固，窗户加铁栏……”
鲁师傅一一记下，最后报价：“全部做完，包工包料，三百五十两。”
“三百两。”唐笑笑还价，“但我额外付五十两，要求保密和加快工期。另外，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个小东西——”
她拿出几张设计图，上面画着些奇怪的工具：带隐藏夹层的手杖、能发信号的戒指、还有可以弹射出净化粉末的袖箭。
鲁师傅看了图纸，眼神微变：“姑娘，这些是……”
“防身用的。”唐笑笑面不改色，“我们外地商人来此做生意，总得有点自保手段。你放心，不违律法，只是些小机关。”
最终以三百八十两成交，包括仓库改造和十件“防身工具”。
傍晚时分，洛星河和释心也回来了。
“打听到一些消息。”洛星河汇报，“黑锚商会在临渊港有七家分号，主营海运、矿产和‘特殊货物’。他们的会长很少露面，实际管事的是个叫‘余四海’的二掌柜。此人手腕狠辣，但最近似乎身体不好，已经半个月没出现在公开场合。”
“身体不好？”唐笑笑问，“什么症状？”
“说是旧伤复发，左手有疾。”释心补充道，“但贫僧在码头感应到，黑锚商会总号方向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很像深渊侵蚀，但被某种方法压制着。”
左手有伤，压制侵蚀……唐笑笑若有所思。
“还有，”洛星河继续道，“最近三个月，临渊港确实有六艘商船失踪。奇怪的是，这些船出海前都从黑锚商会采购过‘特制航海罗盘’。幸存的水手说，船失踪前，罗盘指针都会疯狂旋转。”
共鸣罗盘的原理就是感应异常能量。如果黑锚商会的罗盘会疯狂旋转，那很可能不是故障，而是……感应到了过于强烈的侵蚀源？
“我知道了。”唐笑笑站起身，“今晚的拍卖会，我们必须去。姬无夜、洛师兄，你们跟我去。释心大师、汐雅、青漓，你们留守仓库，做好防护。”
“我也想去！”凤青漓举手。
“下次。”唐笑笑拍拍她的肩，“今晚可能动手，你和云翼留守更重要。万一我们被困，你们是外援。”
分配妥当后，众人开始准备。
唐笑笑检查着新到手的装备——鲁师傅效率惊人，下午就送来了第一批成品。那根手杖做工精良，转动握把可以弹出短刃，底部暗格里能存放药剂。戒指的宝石可以旋转，转到特定角度会发出微光，是简单的信号装置。
姬无夜看着她专注调试装备的侧脸，忽然问：“你以前经常做这种事吗？”
“哪种事？准备冒险装备？”唐笑笑头也不抬，“算是吧。以前做投资尽调时，经常要去一些……不太安全的地方考察项目。随身带点小工具，有备无患。”
她顿了顿，笑道：“不过那时候顶多是防商业间谍，现在是防怪物，升级了。”
子夜将近，三人换上深色衣服，带着骨牌前往鲸落酒馆。
酒馆位于码头区最杂乱的地带，门口挂着破旧的鲸骨招牌。进入后院需要经过三道检查，但骨牌确实管用——守卫看到鲸鱼图案就放行了。
后院比想象中大，搭着简易的棚子，聚集了四五十人。大部分看起来都非善类：脸上带疤的水手、眼神阴鸷的商人、还有几个裹着斗篷看不清面目的人。
拍卖已经开始，台上正在拍卖一块疑似龙骨的化石。唐笑笑三人找了个角落位置，暗中观察。
她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前排右侧，坐着三个人。中间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微胖男人，左手一直缩在袖子里。他左边是个精瘦的年轻人，眼神锐利如鹰；右边则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但从体态看应该是海族，而且……身上有微弱的侵蚀气息。
“中间那个就是余四海。”姬无夜低声道，“左手确实有问题，我的时空感知能‘看’到，他整条左臂都被黑色纹路覆盖，但被某种药物压制着。”
“他右边那个海族女人呢？”
“被侵蚀程度不轻，但保持了神智。”姬无夜皱眉，“很奇怪，她身上的侵蚀和余四海同源，但更……驯服？像是被刻意改造过的。”
驯服的侵蚀？
唐笑笑想起墨鳞控制的那些守卫——深度侵蚀但保留战斗本能。难道黑锚商会已经掌握了类似的技术？
拍卖继续进行。接下来几件都是深海打捞物：破损的古代陶器、锈蚀的兵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矿石。余四海偶尔出价，但兴趣不大的样子。
直到最后一件拍品被抬上来——那是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箱子，表面刻着亚特兰蒂斯的文字。
唐笑笑差点站起来。
那个文字她认得，在海洋之泪的记录里见过。意思是：“净化阵列·第七节点”。
箱子里装的，可能是亚特兰蒂斯当年布置在深海的大型净化设备部件！
拍卖师揭开箱盖，里面是复杂的金属构件，即使经过万年海水侵蚀，依然能看出精密的工艺。构件中心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晶体，虽然光芒暗淡，但唐笑笑腰间的海洋之泪立刻有了反应——它们在共鸣。
“这件拍品来源保密，起拍价，一千两。”拍卖师宣布。
场内一片哗然。一千两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来说太高了。
余四海第一次坐直身体：“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后排一个穿斗篷的人。
“一千三百两。”
“一千五百两！”
价格迅速攀升。唐笑笑按捺住出价的冲动——她没带那么多现金，而且这时候暴露财力不明智。
但余四海显然志在必得：“两千两！”
斗篷人沉默了。
“两千两一次，两千两两次——”
“两千五百两。”唐笑笑忽然举手。
全场目光聚焦过来。
余四海转头看向她，眼神阴冷：“这位姑娘面生啊。两千六百两。”
“两千七百两。”唐笑笑微笑。
“三千两！”余四海咬牙。
唐笑笑摊手：“余掌柜豪气，我放弃了。”
最终余四海以三千两的天价拍下那个箱子。交割时，他亲自上台检查，左手始终藏在袖中。但在他触碰箱子的瞬间，唐笑笑看到——他袖口露出的手腕处，黑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那晶体在排斥他。
离开拍卖场后，三人远远跟着余四海的车队。他们没回黑锚商会总号，而是驶向了城外的方向。
“要去吗？”洛星河问。
“去，但小心。”唐笑笑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我有个预感，今晚能看到黑锚商会的真面目。”
夜色更深了。
而临渊港的地下，某些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