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久不见。”王璟若听到这声称呼,微微一愣,随即低声回应。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想要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什么,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似乎不愿让她看穿自己内心的波动。
月理朵抬起头,正对上他微微侧过的脸庞。他的侧脸线条分明,下颌紧绷,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她忽然意识到,这数年的光阴,早已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远。岁月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她站在这一端,而他,却在另一端。
尽管心中百感交集,月理朵还是轻声问道:“这些年……你可还好么?”
王璟若点点头,语气平静:“我很好。不知小姐可好?”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眼前的她,身处如此境地,又怎能与“好”字沾边?
月理朵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低声喃喃道:“我也很好……”话未说完,泪水已悄然滑落。
似乎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尴尬,阿古直适时插话道:“王将军远道而来,想必还未用饭吧?且随便吃些,填填肚子。”说罢,他割下一大块烤得金黄的羊肉,递了过去。
王璟若道了声谢,接过羊肉。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气氛稍显缓和。这时,阿古直开口问道:“不知王将军此次带了多少兵马?我们何时攻打云内城?”
王璟若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大家莫要再叫我王将军了,这样显得生分,叫我璟若即可。此次前来,是我私自出关,只带了三百精锐。如何夺取云内,还需从长计议。”
听到他只带了三百人,众人脸上皆露出一丝失望。阿古直却笑了笑,说道:“你既然敢带三百精锐前来,想必已有计划。如何行动,我们全听你的安排便是。”
王璟若察觉到众人的情绪变化,微微一笑,解释道:“诸位莫要小看我这三百精锐。虽说这些人手攻打城池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是混入城中,取了萧庆性命,却是绰绰有余。如今只有一事需要商议。”
阿古直连忙问道:“何事?”
王璟若看向敌鲁,沉声道:“敌鲁大哥掌控守城营多年,若我带人入城困住萧庆,你有几成把握重掌营中人马?”
敌鲁沉思片刻,答道:“守城营上下皆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数名副将都是我的心腹。萧庆想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绝非易事。若你能困住萧庆,我有七成把握重掌营中人马。只是不知如今萧庆在营中安插了多少人手,情况是否有变。”
王璟若点点头,语气坚定:“七成把握已是难得,值得一试。敌鲁大哥,营中你最信任的人是谁?我且去寻他试探一番。”
敌鲁毫不犹豫地答道:“营中我最信任的,当属百夫长阿鲁罕。我曾救过他的性命,此人忠义有谋,绝不会轻易归顺萧庆。”
王璟若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精瘦汉子的身影。他点头道:“此人我也识得。既如此,请敌鲁大哥给我一件信物,明日我便暗中入城寻他。”
敌鲁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狼牙吊坠,递给王璟若,郑重道:“这吊坠是我与阿鲁罕幼时共猎的一只头狼犬齿制成,我们各有一只。你只需将此物交给他,他自会明白。”
王璟若接过吊坠,小心放入怀中,随后拱手道:“既如此,我便先告辞回营。明日入城探得消息后,再来与诸位会合。”说罢,他转身向洞外走去。
出了洞口,王璟若解开拴在树上的龙炎,正要上马,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等等!”
他回头望去,只见月理朵快步跟了出来。她走到龙炎身旁,轻轻抚摸着它宽阔的额头,柔声道:“数年未见,你也长大了许多。”
龙炎似乎认出了她的气息,轻嘶一声,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显得格外亲昵。
月理朵将脸贴在龙炎的额头上,闭目片刻,仿佛在回忆什么。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王璟若,露出一抹浅笑:“方才洞中人多,不便多问。自那日你离开后,想必发生了许多事,可否与我说说?”
王璟若看着她的笑容,听着她关切的语气,心中没来由地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笑道:“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若要一一细说,只怕三日三夜也说不完。”
月理朵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娇嗔:“又不是要你事无巨细地说,拣些精彩有趣的讲给我听便是。正好我送你一程。”
王璟若点点头,与她并肩向山下走去。一路上,他将自己回到关中后隐居五台山,偶然救下晋王李存义,随后入晋王府担任护卫统领等事娓娓道来。然而,当提到拜师赵观文、结识谢明君时,他的语气微微一顿,神情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
这片刻的异样,却让月理朵的心猛地一痛。她注意到王璟若在提到“谢明君”这个名字时,眼中闪过的温柔,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沉默下来,脚步也渐渐放缓。
王璟若浑然不觉,依旧讲述着自己如何在后唐武试中夺得武状元,又如何被御授广胜军都指挥使,直到说起晋阳兵变时,他才发现月理朵已许久未曾出声。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只见月理朵神情恍惚,似乎魂不守舍,只是机械地跟在他身后。他轻声唤道:“小姐?”
月理朵如梦初醒,勉强笑了笑,道:“这赵先生想必是极有本事的人,竟能让你甘心拜他为师。可惜我困在草原,若是能随你一同向他学些本事,也不至于今日这般无用。”
王璟若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月理朵向前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他已停下,于是默默转身,跟了上去。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许久,月理朵才轻声问道:“那位谢家妹妹,想必和你曾说过的汉人女子一般温柔端庄吧?”
王璟若明白她心中所想,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最终,他只是淡淡说道:“她自幼习武读书,与寻常汉人女子不同。”
月理朵轻轻“哦”了一声,随后再度沉默。风雪中,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深深的脚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