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将军,”一名年轻校尉面露忧色,“梁军烽燧皆建于高地,夯土坚固,守兵虽不多,但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且其沿河分布,互为犄角,一处遇袭,烽火立燃,附近援兵瞬息可至!我军皆轻骑,无攻城器械,如何破之?强攻伤亡必重!”
李珂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他伸手拍了拍年轻校尉的肩膀,指节在铁甲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谁说破敌非要拿人命去填?”他起身时斗篷带起一阵寒风,大步走到芦苇荡边缘,枯黄的苇叶在他腰间沙沙作响。
远处河岸上,一座孤零零的夯土烽燧台突兀地矗立在暮色中。三丈高的台身被夕阳镀上一层血色,顶部木制了望亭的轮廓在风中微微颤动。两名梁军哨卒的身影在亭边来回走动,不时驻足远眺。台基下的小院里,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在寒风中扭曲消散。
“看见那座‘望乡台’了么?”李珂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它扼守河道要冲,是方圆十里烽燧的信号中枢。今日就让它真的成为梁军的‘望乡台’!”
齐安山闻言立即上前,铁甲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李珂转头对他吩咐道:“安山,你带三百精锐,要最擅攀援的好手。人衔枚,马摘铃,潜行至西侧乱石坡。”他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待我号炮一响,以钩索攀援,务必一击得手!”
“末将明白!”齐安山抱拳时护腕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他转身点兵的动作干净利落,三百锐士很快便如鬼魅般消失在芦苇丛中,只有几茎被碰断的枯苇在空中缓缓飘落。
“其余人等,随我来!”李珂翻身上马,棱刺蹄铁轻轻磕碰,发出细微的脆响。他率领剩下的一千七百余骑,并未直扑烽燧,而是借着河岸起伏的地形和茂密的枯苇丛掩护,如同一股无声的暗流,悄然绕到了烽燧台东侧约两百步外的一片开阔河滩地。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正对着烽燧台。
河滩上,景象令人惊愕。数十名后唐工兵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并非在挖掘壕沟,而是在组装一个庞大而结构复杂的木质器械。巨大的底座由粗壮的原木交叉榫卯固定,深深嵌入冻土。两根高达两丈有余、顶端削尖的巨大梢竿,如同巨兽的臂膀,被粗如儿臂的麻绳和坚韧的牛皮索,通过复杂的木轮组,紧紧连接在底座后部一个巨大的木制绞盘上。绞盘两侧,各系着数十条粗长的牵引绳索。这赫然是后唐军中的攻城利器——投石车。
此刻,梢竿被巨大的力量拉得向后弯曲,如同蓄满力量的强弓,梢端巨大的皮兜里,赫然安放着一个用浸透火油的麻绳紧紧捆扎包裹、形似巨大蜂巢的麻絮火球!火球中心,隐约可见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
“将军!炮位已就绪!绞盘上弦完毕!火球备妥!”工营校尉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禀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们竟在梁军眼皮底下,将这种笨重的攻城器械拆解运输,又在这河滩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组装了起来!
李珂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投向那座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的烽燧台,随后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放——!”
工营校尉声嘶力竭地大吼!
“嘿哟——!嘿哟——!嘿哟——!”
早已在绞盘两侧排成数列、紧握牵引绳索的十数名后唐壮汉,听到号令,齐声发出震天的号子,他们如同纤夫拉船,身体后仰,双脚死死蹬住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拽绳索。
“嘎吱——嘣!!!”
巨大的绞盘在恐怖的人力拉扯下猛地转动,束缚梢竿的机括瞬间解脱,积蓄的庞大力量轰然释放。巨大的梢竿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两条暴怒的巨龙,猛地向前上方弹射而出!
梢端巨大的皮兜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甩出,皮兜中的麻絮火球如同被投石机掷出的燃烧陨石,带着凄厉的呼啸和一道橘红色的火焰尾迹,划出一道令人心悸的高高抛物线,越过平静的河面,朝着那座孤零零的烽燧台,精准无比地砸落下去!
烽燧台顶了望亭内,两名梁军哨卒正百无聊赖地缩在背风处烤火,其中一人不经意间抬头,正看到天际那个急速放大、拖着火尾的恐怖黑影。他惊骇欲绝,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却因极度的恐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燃烧的麻絮火球,带着千钧之势,结结实实地砸在烽燧台顶部的木架了望亭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木亭砸得四分五裂,燃烧的麻絮和硫磺硝石如同天女散花般爆裂开来。火星四溅,粘稠的燃烧物附着在夯土台身和散落的木料上,熊熊烈焰瞬间冲天而起,整个烽燧台顶部化作一片火海,那两个哨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烈焰和冲击波吞噬,化作两团燃烧的火球从高台坠落。
“呜——!”烽燧台下方小院内,幸存的梁军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火雨惊呆了片刻,随即发出惊恐欲绝的嘶喊,连滚带爬地想找水救火。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几乎就在第一炮命中的同时,李珂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换石弹!炮位调整!目标,台基!放!”
“嘿哟——!”
又一波震天的号子,绞盘再次被巨力拉紧。
这一次,皮兜里换上了沉重的、磨盘大小的花岗岩石弹!
“嘣——!”
梢竿再次怒吼!石弹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巨锤,狠狠砸向烽燧台夯土的基座!
“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夯土台基在巨石的轰击下,如同被重拳击中的沙袋,猛地向内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凹坑。烟尘混合着碎石冲天而起,整座烽燧台剧烈地摇晃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再放!” 李珂的声音冷酷无情。
“轰!轰!”
第三枚、第四枚石弹接踵而至!一枚砸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台基凹坑处,另一枚则狠狠砸中了烽燧台的中部。